陈玄舟站在奈何桥的虚影上,脚下血河倒映着万千鬼火。他手中的玉蝉正在融化,蝉翼上的脉络化作磷火照亮前路。河面漂浮的骷髅突然齐声唱起傩戏,每颗头骨的眼窝里都燃着尸油灯,灯芯是他不同年龄的头发。
\"阴契已成,傩主归位。\"
判官笔的朱砂字浮现在他后背,每写一笔,就有块皮肉化作纸灰飘散。陈玄舟握紧青铜傩刀,刀刃映出他半人半傩的脸——左眼是玉蝉化的琉璃珠,右眼爬满尸蚕。刀柄的同心结突然收紧,勒出陆青蘅最后的耳语:\"忘川河底...撕生死簿...\"
血河突然掀起巨浪。九艘纸扎的孟婆舟破水而出,每艘船上都立着戴傩面的摆渡人。当陈玄舟看清那些摆渡人的脸,喉咙里泛出血腥味——他们全是不同死法的自己:溺亡的、烧焦的、被蚕噬的...
\"上船吧。\"最前方的摆渡人掀起傩面,露出祖父腐烂的脸,\"该收你这具活棺材了。\"船桨拍打水面,溅起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婚书。陈玄舟的傩刀突然自主挥动,斩断的婚书碎片化作哭丧棒袭向他面门。
当第一根哭丧棒刺入肩头,陈玄舟听见万千冤魂的控诉。那些六十年前被活埋的送亲队员,正通过伤口往他魂魄里钻。玉蝉突然爆出青光,在他识海中映出陆青蘅残魂最后的记忆:
幽冥渡口,九十九具玉尸正在组装巨大的傩面。陆青蘅的姐姐被铁链锁在傩面中央,她的脊骨被抽出来制成傩鼓的鼓槌。当傩主戴上这尊万鬼傩面时,陈玄舟的肉身突然自燃——他本就是傩主备用的皮囊!
\"原来我才是傩面...\"陈玄舟咳出血玉碎渣。他发狂般跳入血河,腐尸们撕咬着他的四肢,却让他看清河底景象:无数青铜棺组成傩戏楼地基,每口棺中都封着个陈家先人。最中央的祖棺里,初代傩主正与他隔棺对视——那分明是他自己的脸!
判官笔突然穿透胸膛。陈玄舟在剧痛中抓住笔杆,蘸着自己的心头血在虚空书写。那些血珠化作带火的傩纹,烧得忘川河沸腾。九艘孟婆舟同时倾覆,船上的\"自己们\"化作纸灰融入血浪。
\"你篡改不了生死簿!\"傩主的怒吼震碎三生石。陈玄舟趁机潜入河底,青铜棺群正在缓缓开启。当他触摸祖棺的瞬间,棺盖上的饕餮纹突然咬住他的手腕,将六十年前的真相注入血脉:
陈家世代都是傩主容器。每逢甲子,就要用三阴之体的子孙做傩面,镇压因傩祭枉死的厉鬼。而陆家女子,生来就是为傩主缝制人皮的\"阴绣娘\"...
祖棺轰然炸裂。傩主法相踏着血浪降临,万鬼傩面的七窍中伸出陆家女子的手臂。陈玄舟的傩刀突然被某种力量牵引,在河面舞出送亲傩戏。每招每式都撕下块皮肉,那些血肉在空中重组成陆青蘅的模样。
\"就是现在!\"残魂状态的陆青蘅突然握住他持刀的手。傩刀刺入万鬼傩面的瞬间,陈玄舟看见九个时空重叠:
六十年前的送亲队在他脚下活埋;
祖父颤抖着将傩面戴在他婴儿脸上;
陆青蘅的姐姐被抽骨时露出的微笑;
还有此刻,忘川河水倒灌进现实世界...
万鬼傩面裂开缝隙,露出里面蠕动的本命蚕。陈玄舟扯出尸蚕王的瞬间,三生石上映出震撼真相——傩主竟是初代走阴人堕化的产物,而陈家血脉里流淌的,是傩主用来复活的\"药引\"!
\"该醒了。\"陆青蘅的残魂化作玉蝉纹印在他掌心。陈玄舟捏碎本命蚕,蚕血在忘川河绘出巨大的破煞傩面。当傩主法相崩毁时,所有青铜棺中飞出陈家先祖的魂魄,他们撕扯着傩主的真灵大快朵颐。
血雨倾盆而下。陈玄舟跪在奈何桥废墟上,看着自己的身躯逐渐透明。判官笔的朱砂字浮现在他即将消散的灵体上:\"以魂饲傩,永镇忘川。\"
最后时刻,他蘸着傩主残血在虚空写下敕令。忘川河水逆流成傩戏楼的飞檐,万具尸骸垒作镇魂碑。当第一缕晨光照在碑文上,现世的人们只当昨夜是场暴雨,唯有殡仪馆的老刘看见,骨灰堂的牌位齐齐转向戏楼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