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当夜,沈千尘的右耳垂融化成彩泥。他蜷缩在祖传的檀木面案下,用浸过黑狗血的绸布死死捂住左脸。案台上第三尊替身偶正在自行修补裂纹,彩泥中混着的骨粉发出磷火般的幽光,将作坊映得青惨惨一片。
\"丑时三刻,取槐露点睛。\"
窗外飘来戏腔,字字裹着尸臭。沈千尘透过指缝望去,糊着高丽纸的窗棂外立着九道红衣人影,每人手中提着盏骷髅灯,灯焰里浮动着江家仆役的面容。
作坊角落的陶瓮突然炸裂。飞溅的瓷片中爬出数百只米粒大的彩蛛,每只蛛腹都刻着《造偶经》残句。沈千尘挥动桃木镇尺击打,蛛群却在触及瞬间爆开,彩雾中凝出张青面獠牙的傩面。
\"沈家造偶...替命还魂......\"
傩面突然开口,戏腔震得房梁落灰。沈千尘的耳孔渗出彩泥,那些液体落地即化为面蛛,顺着墙缝钻入后院。月光穿透窗纸的刹那,他看见自己右手的血管已木纹化,指节间生着细小的槐树嫩芽。
子时的梆子混着雷声炸响。沈千尘抓过翡翠点灵笔,笔尖蘸取混着自身彩泥的朱砂,在第三尊替身偶眉心重重一点。血珠渗入彩泥的瞬间,后院古槐突然地动山摇,槐根破土而出,将七具童尸卷成个血肉莲台。
\"千尘吾儿......\"
莲台中升起道虚影。沈千尘的瞳孔骤然收缩——那竟是三年前暴毙的母亲!她的五官正在彩泥中融化,发髻间插着九根槐木签,每根签尾都坠着个啼哭的婴偶。
作坊地面突然塌陷。沈千尘坠入个巨大的地下陶窑,窑壁上嵌着三百具穿戏服的童尸。那些尸身的关节被槐根贯穿,正随着某种古老韵律摆动四肢,活像提线木偶在演绎傩戏。
\"光绪廿三年...黄河渡口...\"
母亲虚影的声音突然变得扭曲起来,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扭曲了一般。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沈千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祖父笔记中的记载:那年七月半,戏班三十九人乘渡船沉没,打捞时发现所有尸身都戴着沈家面偶。这个记忆如同闪电一般划过他的脑海,让他的心跳陡然加快。
就在这时,窑顶突然垂下万千五彩丝线,如同密密麻麻的蛛网一般。这些丝线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让人眼花缭乱。沈千尘的左臂被丝线缠住,瞬间,他感觉到一股剧痛袭来,左臂的皮肉竟然开始木纹化!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迅速挥动手中的笔,想要斩断这些诡异的丝线。笔尖与丝线接触的瞬间,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丝线应声而断。
然而,断落的线头并没有静止不动,它们在地上迅速扭结成一行行血字:“寅卯之交,九偶还魂。”这行血字仿佛是用鲜血写成的一般,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让人不寒而栗。
当第一缕晨光刺入陶窑时,沈千尘在窑底发现具青铜面人模。模具内壁刻满带牙印的《造偶经》,经文中夹着张泛黄的戏单——正是当年沉船戏班最后演出的《目连救母》剧目单!票根背面用胎血写着:
\"癸卯年芒种,沈氏长孙当填第九尊莲台偶。\"
沈千尘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晨光中,他的五官正在彩泥下缓慢流动,右眼已完全化作翡翠材质的假瞳。作坊外突然传来唢呐声,九顶猩红轿子停在槐树下,轿帘无风自动,露出内里空荡荡的戏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