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荣做人流的事很快就在十里八村传开,在那个年代发生这种事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村民们本来就与我们李家有嫌隙,这种事的发生就好像他们占得了多大便宜似的,成了这些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一时间村民们的流言蜚语、指桑骂槐的话在各种场合盛传着,什么难听的字眼都在极限发挥,把搞破鞋、养汉子等等污言秽语全都无情地倾泻在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女身上。
最初的时候,我们深怕这些流言蜚语会把枝荣彻底击垮,每个人回到家的时候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曾每每谈及的家长里短不再成为我们的话题。
然而,令我们没有想到的是,枝荣貌似没有我们想象中那样脆弱,相反,真的好像是把什么事都想开了。
不但没有在村民间抬不起头来,而且刻意地去生产队观看露天电影。因为和村民们不和,之前这种场合她是很少去的。
渐渐地我们就发现枝荣是彻底变了,从前她对村民们从不假以辞色,现在她居然有时和村里的老爷们开始打情骂俏起来。
听村民们传闻,枝荣好像还和邻村的治保主任睡在一起,被人家媳妇现场给抓奸了,说的有鼻子有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村民们往她头上扣粪盆子,还是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反正我们都不信。
在历史车轮的碾压下,那段闹剧般的动荡年代终于结束了。
有一天李疯子的弟弟突然从城里找来,说是要看看他这个疯哥哥。
其实,我们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毕竟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他从未登过这个亲哥哥的门。或许他也有他的苦衷,谁愿意和被改造的“臭老九”扯上关系呢。
也许,是怀有对哥哥的歉疚,李疯子的弟弟想让根深跟他进城去学修理摩托车,这对于有残疾的根深来说这是件好事。
改革春风已经席卷全国各地,老百姓已经意识到,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有本事。
可根深开始的时候并不同意,一则怕他不在我们会受欺负,二则他惦记家里的二老一小。
但架不住我们三个再三劝说,我们一致认为这是难得的好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我们还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会照顾好家里一切,让他放心去学手艺,等学会了手艺我们也去省城投奔他。
也是对富足生活的向往,也为了能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根深最后勉强同意了我们的建议。
然而,令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根深这一走居然成了他和本固、枝荣的生离死别。
在安葬了本固和枝荣后我大病了一场,足足半个月才下得了炕。
病好后,我推掉了所有宰杀营生,拼了命的在李家干活。
先是把羊圈翻新了一遍,又把前后院的庄稼打理完。开春的时候我把羊毛全剪了,入夏的时候打回的羊草堆满了院子。
转眼便又入冬了。
看着已经没有什么可忙的农活,我暗自跟自己说“是时候了!”
我去了一趟李疯子每天都要去讲课的村会议室。
那天和往常一样,李疯子还是把自己收拾得那么干净,站在会议室前面讲着他曾经教过我的知识。只不过今天的课堂不再像往常那样空无一人,今天有我,他唯一的学生。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我坐在下面静静地听着。
我就这样陪了他一整天,下课的时候,我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他鞠了个躬,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在脚面上,我声音洪亮地说道:“老师,再见!”。
我特意买了瓶酒摆在张屠夫的坟头。我给坟头培了培土,又烧了几刀纸,最后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真有下辈子,我给你当亲儿子,你杀猪,我宰羊,我不怕遭报应。”我嘴里念叨着。
该做的都做了,能了的心事也都了了,剩下的就是在等机会。
冥冥之中,一切似有天定,机会说来就来了。
农历二月二刚过,我正在院子里干活时叶茂突然从外面跑进来。进门就大声嚷嚷着,让根深带他去看电影,说是生产队晚上播放电影《画皮》。
自打本固和枝荣出事后,根深就一直沉默寡言,对叶茂的恳求是充耳不闻。
叶茂噘着嘴嘟囔道:“人家陈威他哥就领他去,你咋就不能领我去呢。”
陈威是陈龙的弟弟,是陈志威最小的儿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叶茂的话,我心里暗道“机会终于来了。”
我心不在焉地吃过晚饭,带上早已准备好的剔骨刀走出家门。
站在院门外的叶茂看到我后问道:“啸天哥,你干啥去?”
“看电影。”我敷衍地说了句。也不顾叶茂在我身后哀求“带我一个呗。”头也不回地匆忙离开。
我在生产队的露天播放场来回巡视着,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扫过,终于让我发现了了陈龙和他弟弟的身影。
我站在远处默默观察着他们,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地看着电影,心中的愤怒让我把拳头攥得生疼。
记得当年我和本固陪枝荣看电影《地道战》时,还答应过枝荣等回到家时也一起挖个地道,就像电影《地道战》那样,把家里的前后院都挖通。
当年的情景就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一幕幕闪过,而今却是物是人非了。
可这一切不都是眼前的那个人造成的吗?
看着他们那快乐的表情,愤怒让我感到全身一阵阵战栗。
电影终于结束了,是啊,结束的又何止是电影呢,一切都该结束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本来怒不可遏的心情,随着准备采取行动变得异常冷静下来。
我都对自己的表现感到奇怪,可能屠夫出身的人都冷血吧。
我尾随着陈龙哥俩,一直来到回村必经的玉米地里,这也是我早就预谋好的下手地点。
我像狼一样地蹿向陈龙兄弟俩。听到我的脚步声后,陈龙下意识地回过头来。
当他看到我时,先是一怔,再看到我手里的刀,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将要发生的事。就见他鬼嚎了一声“快跑!”扯着陈威就跑。
不要说他还带个十了岁的孩子,就是他自己,我也不会给他逃生的机会。
为了这次机会我已经隐忍了一年,这一年来一想到李家为我做出的牺牲,我就有如万箭穿心般的难受。
我这个连亲生父母都不要的人,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好不容易才在李家找到了属于我的幸福,结果却被眼前的这个人给剥夺了。
听到陈龙发出垂死挣扎般地嚎叫:“救命啊!救命啊!”我发出歇斯底里般的大笑,那笑声中充斥着我心里对他无比的憎恨。
也许陈龙从我这恐怖的笑声中听出了他今晚肯定是跑不出这片玉米地了。于是,本来玩命狂奔的他突然止住脚步把身体转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