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王泽的意识再度被拉入那个由线条构成的黑白世界。铅笔勾勒的云朵静止在天空中,未完成的建筑草图像落叶般飘浮着。薇拉的身影从一幅未完成的肖像画中走出,线条逐渐填充成她优雅的身姿。
“没想到你竟然敢把决定权交给别人。”薇拉的声音带着复杂的情绪,手指轻抚过一张被驳回的城市规划图,“我知道你爱给人惊喜,但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惊喜。”她突然转身,那双眼眸直视着王泽,“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方法要是失败了,会有多大的后果?”
未等王泽回答,薇拉已经叹息着摇头:“选择面对命运河流迎难直上吗?我可做不出这种选择。”
王泽走向一扇由虚线构成的门,手指划过门框上细密的计算公式:“在来天塔的路上,我看到了很多人的努力。”门框突然延伸出无数支线,投影出沿途所见——残疾的老兵用机械臂搬运伤员,孩童们手拉手组成人墙保护孕妇,飞蛾成员用身体为平民挡下坠落的碎石……
“弱者没有退缩,而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害怕的人早已离开,留下的到最后还在相互帮助。”他转头看向薇拉,“佩德利亚的命运我无法做出准确的回答,但是他们可以给我答案。”
薇拉怔怔地看着那些投影,手中的羽毛笔突然掉落。墨水在地面晕染开来,化作一片微型星云:“原来是这样……”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能相信别人,因为你看过更大的世界,经历过许多事情……”星云中浮现出王泽记忆的片段——见证过灵韵城的比武大会,攀登过佩德利亚的蒸汽之塔,踏过沙影城的漫天黄沙。
“你……并不孤独。”她苦笑着抬头,“真让人羡慕,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样,说不定就能找到更好的方案让大家少受些罪了。”突然意识到失态,她补充道:“不好意思。”
“你也有值得信赖的伙伴啊。”王泽指向星云中新浮现的画面——正是蓝白身影在战斗中刻意放慢动作的瞬间,“当初在前往天塔顶端的时候,那道身影故意让我对她释放了枷锁。”画面切换战斗时的画面,“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我看见了你。因为她竟然能够顶着天塔里面的侵蚀与雷交战到那么久,肯定也被人套上了枷锁。”
星云中的画面继续变化:蓝白身影独自在训练场重复同一个动作上千次,深夜的实验室里她偷偷看着手中的照片,还有在处决令上偷偷画叉的瞬间……
“她一言不发,恐怕以后也不会说出这件事的真相。”王泽的声音带着敬意,“但我无法忽视那份真诚。她与那些把你当做工具的人不同,她是真的信任。”他轻轻挥手,星云化作无数光点消散,“我想你也不用羡慕我。”
薇拉沉默良久,突然轻声笑了:“我还以为她们都走了呢……”她拾起羽毛笔,在空中画出几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明明各自都有要追求的目标。”
就在这时,整片空间突然剧烈震动。铅笔线条开始断裂,建筑草图燃烧成灰烬。薇拉看了一眼逐渐崩塌的四周,快速说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不过我希望你忘记这次的见面,等到时机来临……”最后几个字几乎被崩塌声淹没,“我们会迎来一次正式的见面。”
王泽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晨光穿透天塔的残骸,照在他和雷疲惫却释然的脸上。
雷坐在天塔残骸的最高处,双腿悬空晃荡着。晨光为整座佩德利亚镀上一层金色,蒸汽之塔重新运转的白色雾气在城中袅袅升起,像一条条复苏的脉搏。
“从这个角度看……”雷咬着一根新拆的能量棒,含混不清地感叹,“佩德利亚真的好美丽……”
红月的阴霾已然消散,天空呈现出久违的湛蓝。远处,初夏的直升机群如同迁徙的鸟群般逼近。为首的直升机还未停稳,初夏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制服外套在螺旋桨的气流中猎猎作响。
“局长在哪?”初夏一把抓住现场指挥官的衣领。
指挥官推了推被灰尘覆盖的眼镜,默默指向天塔顶端。初夏立刻转身对管理局成员吩咐道:“快去找局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她的声音在废墟间回荡,惊起一群栖息的鸽子。
指挥官又对守卫们补充道:“分头行动,看看有没有需要营救的平民。”他抬头看了眼摇摇欲坠的天塔结构,“还有……去寻找一下守望者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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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片废墟中,蓝白身影单膝跪地,轻轻拾起那架损毁的无人机。她摘下头盔,浅蓝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晨风中轻轻舞动。
从贴身口袋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背景是伊甸园的训练场。她的指尖抚过照片上教官严肃的侧脸。
“教官……”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我一定会,完成复仇的……”
站起身,她最后望了一眼天塔方向,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远处,一架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直升机静静等候着,舱门旁靠着一个披着黑色大衣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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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塔顶层,晨光穿透破碎的穹顶,在废墟间投下斑驳的光影。雷坐在断裂的钢梁上,望着远处逐渐苏醒的城市,手中的酒瓶反射着朝阳的碎金。
“过去我想过许多种可能……”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往常低沉,“但我还是从来没想过,佩德利亚迎来黎明的道路上,会发生这么多事。”转头看向躺在担架上的王泽,难得认真地说了句:“谢谢你,局长。”
王泽虚弱地摇了摇头:“这不仅仅是我的功劳……”他的目光扫过下方忙碌的救援人员,飞蛾成员正与管理局协力搬运伤员,“还有这里的所有人,他们都是英雄。”
雷突然咧嘴一笑,四只手臂同时做了个夸张的伸展动作:“局长,我都有点不忍心把你带回伊甸园了。”他调皮地眨眨眼,“倒不如——”目光瞥向自己腰间的钩索装置,又遗憾地耸耸肩,“可惜我这钩索今天不太行,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不然直接把你拐跑了。”手指轻敲变形的金属部件,“下次再说吧。”
他轻盈地跃下钢梁,四只手臂灵巧地避开医疗设备,将一张烫金名片塞进王泽的口袋。名片边缘还沾着血迹,上面简洁地印着【雷·守望者】和一个通讯频率。
“我答应过他们要把你送回到他们身边。”雷帮王泽调整了下氧气面罩,难得露出正经的表情,“下次你如果受不了他们的作风……”他压低声音,指了指名片,“就给我打电话,我来还你这个大人情。”
随着医疗队的催促声,雷最后检查了下钩索的强度,突然把它整个卸下来塞到王泽手边:“这个送你。”看着王泽困惑的眼神,他笑着解释:“伊甸园那帮家伙肯定要给你套新枷锁……”指了指钩索内侧隐藏的绝缘层,“这小玩意能干扰他们80%的监测系统。”
远处传来初夏的呼喊声,雷的四只手臂同时举起示意。临走前,他突然俯身在王泽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重伤的局长笑咳起来。当医疗队终于抬着担架离开时,王泽的手指悄悄收紧了那张名片,而雷站在天塔边缘,四只手臂张开如同胜利的旗帜,沐浴在佩德利亚十二年来最明媚的晨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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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陈筠正倚在断墙边,机械白虎安静地蹲在他脚边。他眯起眼睛望着天边初升的朝阳,随手将工具箱甩到肩上:“oK ,oK,完成工作,收工跑路~”
“跑路?”
一发子弹精准地擦过他的耳畔,在身后的金属板上迸出刺目的火花。曲清手持那把标志性的银色特制手枪,从硝烟中缓步走来。她披着的大衣下摆沾满血迹,握枪的手稳如磐石。
“我的部下付出了那么多……”她踢开挡路的碎石,靴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如同倒计时,“他们值得最好的战利品作为勋章。”突然抬手又是一枪,这次打碎了陈筠脚边的通讯器,“白渊的死可还不够。”
机械白虎立刻进入战斗状态,但曲清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四周的阴影中顿时亮起无数红点——至少二十个狙击手已经锁定了他们。
“所以……”曲清在距离三米处停下,枪口点了点陈筠的胸口,“跟我回去一趟吧。陈先生……”她突然露出危险的微笑,那是审讯专家特有的表情,“我们有很多话可以聊一下。”
陈筠分析着突围路线。但当他看到曲清身后那个被担架抬过的身影——正是遍体鳞伤却还对他比中指的飞蛾成员时,突然泄气地举起双手:“嘶……真是败给你们这些疯子了。”他拍了拍躁动的机械白虎,“走吧白牙,看来咱们的假期要推迟了。”
曲清满意地收起枪,突然扔给他一管医疗凝胶:“顺便,你那个劣质止痛泵该换了。”她指了指陈筠不自然弯曲的机械左臂,“路上帮你修修。”
陈筠愣了下,苦笑着跟上她的步伐。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机械白虎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尾巴扫起的灰尘在光束中如同细碎的金粉。在他们身后,佩德利亚的新一天,正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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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天塔的废墟深处,“迷雾”倚靠在一截断裂的钢梁旁,手中的通讯器闪烁着微弱的红光。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抱歉啊,我已经努力避免让他们碰面了……”
通讯器那头传来电流杂音,仿佛在回应他的话语,“可没想到陈先生还是没有跑掉,最后还落到了我们无声之刃手里。”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那位长官可是很吓人的。”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赵逸晨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他锋利的龙爪正缓缓变回人类手掌的形态,额前的龙角也在晨光中逐渐消散。“管理局是一个好去处,”赵逸晨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相信王泽也不会让我失望的。”
“迷雾”缓缓站起身,将通讯器收入怀中,黑色风衣在晨风中轻轻摆动。“看起来我在佩德利亚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他望向远处逐渐恢复秩序的街道,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该走了。”
赵逸晨没有挽留,只是微微颔首:“替我向‘那位大人’问好。”
“迷雾”摆了摆手,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仿佛融入了阳光中的尘埃:“下次见面,希望是在更好的时节。”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如晨雾般消散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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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战场入口处,王墨渊独自端坐在堆积如山的机械残骸之上。他手中的战斧已经恢复成最初的武士刀形态,刀刃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痕。晨光映照在他染血的制服上,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透着深深的疲惫,连带着眼下的青黑都格外明显。
王煜渊扛着长刀走上前,刀尖还滴落着未干的能量液。他歪头打量着王墨渊的状态,突然嗤笑一声:“怎么了?燃尽了?”随手抛过去一罐能量饮料,“你这副样子可真是难得一见。”
王墨渊缓缓抬起头,沾着机油的脸颊上还有一道未愈合的伤痕。他没接饮料,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颤抖的右手——那是过度使用异能的后遗症。
这时王明从后面跟上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三盒冒着热气的便当。“要不要一起去吃一顿?”掀开的便当盒里,红烧肉的酱汁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顺路‘借’了炊事班的移动餐车。”
王墨渊的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盯着那块颤巍巍的肥肉看了三秒,终于“啧”了一声站起身。武士刀入鞘时发出疲惫的嗡鸣,他一把抢过便当盒,含糊不清地嘟囔:“……有没有鸡排。”
王煜渊大笑着揽住两人的肩膀,长刀在身后拖出长长的痕迹。三个伤痕累累的身影就这样走向晨光中的临时食堂,身后是渐渐复苏的佩德利亚,而前方——餐车上的收音机正播放着走调的《晨间进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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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维罗妮卡的灵魂静静地漂浮在晨光里,她的身形如同半透明的薄纱,在风中轻轻摇曳。她手中捧着一架精致的纸飞机,那是用当年留下的最后一封信折成的——纸张已经泛黄,边角却保存得完好如初。
“该说再见了……”她轻声呢喃,指尖在纸飞机上留恋地摩挲了一下,然后轻轻松开。纸飞机乘着晨风滑翔而下,穿过天塔残破的穹顶,掠过忙碌的救援人员,最后稳稳地落在王泽的担架上。
正闭目养神的王泽感到手边一凉。他睁开眼,看到那架似曾相识的纸飞机时,瞳孔微微收缩。颤抖的手指小心地展开纸页,泛黄的纸张上,一行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感谢你帮助佩德利亚渡过难关。”
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些字迹,最终医疗队的催促声中,王泽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纸飞机仔细地重新折好,藏进了贴身的制服内袋。当担架被抬起时,一滴水珠落在他的衣领上,不知是晨露还是别的什么。远处,一缕银光在云层间一闪而逝,如同某个灵魂最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