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完成对特蕾莎的审讯后,王泽揉了揉太阳穴。窗外正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了眼腕表,决定给自己一点缓冲的时间。
办公室里的咖啡机发出低沉的嗡鸣,苦涩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时间悄然流逝,墙上的挂钟指向下午三点。王泽站在审讯室门前深吸一口气,金属门把手的冰凉触感让他稍稍清醒。推开门时,他看见元铃海已经端坐在审讯椅上,脖子上戴着限制异能的电子项圈。她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嗒、嗒”的声响,像是一首无声的挑衅。
“下午好,元铃海。”王泽拉开椅子坐下,档案袋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元铃海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你还真是勤快啊,局长。”她的声音像是浸透了冰水,“刚复活不好好休息,而是开始对我们这些异能者进行审讯。”她故意在“复活”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指甲突然在金属扶手上刮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审讯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王泽翻开档案,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从文件夹里滑出来——照片上穿着西装的男人抱着年幼的元铃海站在游乐园门口,身边还有一个比元铃海大一点女孩,三人的笑容灿烂得刺眼。
“元铃海,”王泽将照片推到她面前,“我听说你父亲过去是个年轻有为的企业家。”他停顿了一下,观察到对方瞳孔骤然收缩,“后来为什么会成为黑帮首领?”
空气突然凝固。元铃海的手指僵在半空,她盯着照片的眼神像是要将其烧穿。墙上的监控摄像头闪烁着微弱的红光,记录着她逐渐急促的呼吸。当再次开口时,她的声音里带着淬毒的寒意:“那个男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根本不配被称为父亲。”
元铃海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边缘,眼神逐渐涣散,仿佛被拖入了记忆的旋涡。
她记得那时候的家——宽敞明亮的别墅,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母亲身上。母亲很美,修长的脖颈,优雅的肩线,哪怕只是穿着简单的家居服,也像一幅画。她和姐姐元铃月总是喜欢趴在沙发上,看着母亲在镜子前轻轻整理头发,父亲则站在一旁,温柔地替她别上发卡。
那时候的父亲,在她眼里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他会蹲下身,一手抱起她,一手抱起姐姐,笑着说:“我的两个小公主今天想吃什么?”他的掌心温暖,声音低沉而宠溺,从来没有因为她们是女孩而露出半分不耐。
后来,母亲的肚子又渐渐隆起。全家都沉浸在喜悦里,父亲甚至亲自布置了婴儿房,粉色和浅蓝色的壁纸交错,他说:“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会是家里的小宝贝。”元铃海和姐姐每天都要趴在母亲肚子上听动静,叽叽喳喳地猜测是弟弟还是妹妹。
可当三妹出生时,产房外的气氛却骤然凝固。护士抱着襁褓出来,笑着说:“恭喜,是个健康的女孩。”爷爷奶奶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父亲的表情有些复杂,但还是伸手接过了婴儿,轻轻摸了摸三妹的脸。
而医生随后的话,更是让整个病房陷入死寂——
“产妇这次生产损伤较大,以后可能很难再怀孕了。”
那天晚上,元铃海半夜被尿意憋醒,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去厕所。经过父母卧室时,她听见里面传来压低的争执声。她本不想偷听,可奶奶尖锐的嗓音像刀子一样刺进她的耳朵——
“她都是一只不下蛋的母鸡了,还留着干什么?”
奶奶的声音冰冷刻薄,和平时慈祥的模样判若两人。
“依我看啊,等她身体一恢复,你们就离婚!那三个丫头让她带走,你趁年轻再娶一个,生个儿子继承家业!”
元铃海僵在原地,心脏狂跳。她听见父亲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一瞬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轰然崩塌。
后来那晚的记忆像烙铁一样深深刻在元铃海的脑海里,哪怕多年过去,只要一闭眼,她仍能闻到那股刺鼻的汽油味,看到火光中母亲扭曲的脸。
母亲出月子后,整个人都变了。
她不再温柔地抚摸她们的头发,而是用阴郁的眼神盯着她们,嘴里喃喃着“狐狸精”、“小贱人”之类的话。父亲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甚至彻夜不归。每当这时,母亲就会歇斯底里地摔东西,尖叫着说她们抢走了她的丈夫。
元铃海和姐姐缩在房间里,听着楼下传来的哭骂声,不敢出声。三妹的婴儿啼哭声常常会激怒母亲,她会狠狠地把孩子丢回婴儿床,任由她哭到嗓子沙哑。姐姐元铃月总是偷偷溜进去,把妹妹抱出来哄。
直到那天深夜——
元铃海在睡梦中被姐姐用力摇醒。
“铃海!快醒醒!”姐姐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恐。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姐姐一把拽下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汽油味,刺得她鼻腔发疼。房门一开,热浪扑面而来,楼下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舌顺着楼梯疯狂向上蔓延。
而母亲就站在客厅中央,怀里紧紧抱着三妹,火光映照下,她的脸扭曲得像个陌生人。她盯着她们,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轻声说:“这样……他就不会离开我了……”
姐姐死死攥住元铃海的手,声音发抖:“跑!快跑!”
她们跌跌撞撞地冲向大门,身后传来母亲的尖笑声,火焰吞噬了窗帘、沙发、照片墙……所有曾经温馨的回忆都在火中化为灰烬。
她们刚冲出院子,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
“轰!!!”
热浪将她们掀翻在地,元铃海回头望去,整栋别墅已经陷入火海。而母亲和三妹,再也没有出来……
在那场大火之后,元铃海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她和姐姐被送到了亲戚家暂住,而父亲——那个曾经温柔的男人,在短短三个月后就再婚了。新娶的后妈是个温婉的女人,眉眼间带着几分书卷气,听说是父亲大学时的旧识。奇怪的是,她不能生育,奶奶对此极为不满,可父亲却一反常态地强硬,冷冷地丢下一句:";“我的家事,您别管。”
后妈对她们很好。
是真的好。
她会记得元铃海不喜欢吃胡萝卜,所以每次做饭都会特意挑出来;会在深夜轻轻推开她们的房门,替她们掖好被角;会在她们做噩梦时抱着她们,轻声哼着歌安抚。有那么一瞬间,元铃海甚至觉得,这个家或许还能重新拼凑起来。
可命运似乎总喜欢在她们即将触碰到幸福时,狠狠将其撕碎。
烽火战争爆发了。
炮火席卷了整个城市,父亲匆忙安排全家撤离。他们挤在最后一班飞往佩德利亚的运输机上,机舱里塞满了逃难的富商、政要,空气里弥漫着恐慌和汗水的味道。就在飞机即将起飞时,机组人员突然发现超载了——必须下去一个人。
而他们一家,是最后登机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父亲脸色铁青,后妈紧紧搂着元铃海,而姐姐——元铃月,那个总是挡在她前面的姐姐,缓缓站了起来。
“我下去。”
元铃海死死拽住她的袖子,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哭喊:“不要!姐姐!不要!”可姐姐只是掰开她的手指,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没事的,我坐下一班飞机去找你们。”
可她再也没有等到那班飞机。
战争愈演愈烈,佩德利亚的机场很快被封锁。她们失去了姐姐的消息,也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佩德利亚并非乐土。
父亲带来的资金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根本不够重振家业。他四处碰壁,曾经意气风发的企业家如今连一份体面的工作都找不到。后妈变卖了所有首饰,可依旧杯水车薪。
直到某个雨夜,父亲浑身是血地回到家,眼里闪烁着元铃海从未见过的狠厉。
“我找到门路了。”
他加入了黑帮。
起初只是做些走私的小生意,后来渐渐涉足义肢、货物……父亲的地位越来越高,可眼里的光也越来越暗。他开始带元铃海参加帮派聚会,教她如何用枪,如何在谈判时用眼神震慑对手。
“这个世界,要么吃人,要么被吃。”父亲灌下一口烈酒,冷笑道。
元铃海学会了。
她学会了用匕首抵住敌人的喉咙,学会了在火拼中面不改色地扣动扳机,学会了用甜美的笑容掩盖骨子里的暴戾。
——她终于变成了和父亲一样的怪物。
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始于姐姐消失在舱门外的背影,始于父亲踏入黑暗时决绝的脚步。
王泽静静听完,审讯室里只剩下元铃海压抑的喘息声。他看着她微微发抖的手指,忽然问道:“你恨他吗?”
元铃海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笑:“我恨这个世界。”
王泽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地说道:";我明白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会派人调查一下你父亲的。";
他起身离开审讯室,金属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元铃海孤寂的身影隔绝在内。走廊的灯光冷白刺眼,王泽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脑海中回放着刚才的对话。元铃海的故事逻辑清晰,细节详尽,可他却总觉得哪里透着微妙的违和感,就像一幅拼图,看似完整,却隐约缺了关键的一块。
回到办公室后,王泽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暂时搁置疑虑,转而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窗外天色渐暗,城市的霓虹一盏盏亮起,而他仍伏案工作,直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