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前厅中的客人少了大半,裴明颂忍无可忍地站起来。
“裴渡!你这是在干什么?大家都是来恭贺你乔迁新居的,你何苦说这些气人的话,惹得大家都不痛快呢?”
裴渡敛了先前戏谑的表情,认真地看向裴明颂。
“父亲,您真的觉得他们是来恭喜我的吗?敢问父亲去同僚乔迁宴的时候,可会说别人不孝不顺,家门不幸,亦或是贬低别家庭院的装扮?”
裴明颂一口气卡在嗓子里,好半天才嘟囔道:“那自然是不会,但那是同僚,和亲戚自然是不一样的!”
“有何不一样?是因为父亲会尊重你的同僚,而叔伯婶舅们却不尊重我是吗?
父亲可有想过,他们不尊重的,到底是我,还是我们永安侯府?
叔伯们在朝中并无官职,无论是经商还是读书,都仰仗我们侯府关照,但他们平时对我们是什么态度?
我身为侯府的世子,尚且是如此待遇,我不敢想,父亲不在的时候,他们会如何对待母亲、子思还有阿笙?”
偌大的正厅陡然陷入沉寂,其他留下来的亲戚,都在心里默默思忖着自己刚才是否有说过不合时宜的话。
而蒋氏更是少见地赞同了裴渡说的话。
这么多年以来,她老早就受不了裴家那一杆子讨人厌的亲戚了。
她打量着裴明颂的神色,轻声开口:“侯爷,子渊说的也不无道理。
分府别住的事情,是我们侯府内部的事情,侯爷还没说话,何时能轮到他们指手画脚的。”
裴明颂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是在思考裴渡和蒋氏说的话是否有道理。
沉默半晌后,他长叹一口气:“罢了,今日是你的乔迁宴,我就不说什么了。
日后回到侯府,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其余的,自有我这个家主进行规束。”
裴渡点头应下,裴明颂带着满腔的郁结离开了,蒋氏和裴瑾也紧随其后。
虞纤和董氏走在最后。
她们今日是抱着看虞笙热闹的心态来了,却没想到,眼睁睁地看着裴渡为了维护虞笙,将家中的长辈得罪了个遍。
虞府没落,事关勋爵人家的私事,她们不敢参言,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不敢有。
此刻等到大家都离开了,才能勉强松一口气。
裴渡也没给她们开口的机会,“今日让岳母见笑了,改日再邀二位来家中小坐,请。”
客气却疏离的表情,明明白白地下达了逐客令。
董氏勉强地笑着,虞纤看着一直被裴渡牢牢护在身后的虞笙,一颗心嫉妒得快要变形,却不敢在裴渡面前做些什么,老老实实地跟着董氏离开了。
院中彻底安静了下来,虞笙僵直许久的腰背一瞬间垮了下来。
无论如何,这场宴会总算是结束了,她也就可以轻松了。
裴渡注意到她的动作,将她拉到一旁坐下:“阿笙,今天辛苦你了。”
虞笙有些惭愧:“我什么也没干,还是你比较辛苦,毕竟,要一个人舌战那么多人。”
裴渡丝毫没觉得难为情。
从前他在府里不声不响,那是因为没有在意的人和事。
如今他既然已经让虞笙进门,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无妨,第一次把规矩立下了,以后他们就算上门,也不敢再为难于你。”
裴渡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给虞笙夹菜:“站了一日,用些吃食吧。”
满桌的菜基本上没动过,虞笙想着不要浪费食物,便把府里的丫鬟小厮都叫过来一起吃。
相较于之前的阴阳怪气,这会子的氛围和谐了许多。
大家一边吃菜一边喝酒,说着漂亮的吉祥话,眼里也都布满了真诚。
这会子,虞笙才有了乔迁宴的感觉。
她举起酒杯看向裴渡:“裴渡,谢谢你。”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谢谢你处处维护我。
虞笙的眸光晶亮,长睫扑闪扑闪着,脸上也因为喝了酒泛起一点薄红。
桌子上还有别人在,她没好意思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但裴渡却仿佛已经从她的眼眸里读出了她想说的话。
他端起茶杯,杯盏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眉眼温柔至极,于摇曳烛火中看向她,声音中饱含深情。
“阿笙,是我该谢谢你。”
酒酣饭饱,丫鬟小厮们和开心了,凑在一起玩起了牌九。
虞笙则神秘兮兮地拉着裴渡回到了书房。
她将装满地契房契的锦盒放到了裴渡面前,慢慢开口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前些日子我去看了看你手里的这些铺子田地,有些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下。”
虞笙少有这么严肃的神情,裴渡认真地点头,示意她慢慢说。
“你这些铺子都是租出去的,不用担心经营状况,但我想问问你,日常租金是如何收取的?你可有聘请管事每月按时收租?
还有这些田地果园,已经荒芜了大半,个别庄子虽有管事,但却没有用心经营,要么是随意种些自己糊口的东西,要么就将田地直接转租出去了。
你之前一年都没在京城,我估摸着,这些情况你都不知道对吧?”
裴渡闻言拍了拍脑袋,“阿笙你说的是,我出家离京之前,将所有的铺子和田地都托付给了一个牙行的管事。
他承诺会按月替我收取租金,田地果园也会好好经营。
我回京不久,还没想起这回事,他也没有来找过我,再听你这般说,想来应是凶多吉少了。”
虞笙瞪大了眼睛,这么多的钱,裴渡竟然如此随意地就托付给别人,而且回京之后还不第一时间去找人家要钱。
她一时间分不清,这到底是人傻还是钱太多。
看到她这般表情,裴渡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连忙给她倒了杯茶,赫然开口:“阿笙莫要恼我,这些房契地契都是我娘走时直接给到我手上的。
我平时不敢去得太多,怕被侯府发现,久而久之也就属于打理了。
还好阿笙心细,这么快就发现了问题,以后有阿笙在,我也能放心些许。”
面对裴渡的恭维,虞笙也有几分羞涩。
她抿了一口茶,掩去心中那点羞涩,正色道:“你可想好了,真要让我为你打理这些?
我丑话可说在前头,我没做过生意,在外行走的时间也少,不一定能将这些东西操持好。”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交给你,哪怕是亏了,我亦心甘情愿。”裴渡斩钉截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