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说的极是,巴蜀陈姓同宗同源,理应相互扶持,日后大人若有用得着陈家寨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说到这里,陈信龙瞟了李晓明一眼,眼神中微露寒光。
只见他慢悠悠地接着说道:“不瞒大人说,这涪陵郡有一寨三堡,无论是祖上还是当下,若非姻亲即为连襟。
且平素里承蒙郡守大人多般照顾,常召老朽入内叙谈。
蔽寨虽小,也难说日后或有大用。”
饶是李晓明颇有气度涵养,听了这话也大为吃惊,这些堡寨之间居然有这层关系。
难怪郡里对这些堡寨如此放纵、包庇,不是郡守李辉昏庸,现在看来是实属无奈。
涪陵外有东晋强敌,如利刃悬首,若是这四县堡寨的力量能为自己所用,无疑是强大助力。
可如果他们串通一气、内外联手造起反来,恐怕立刻祸起萧墙,涪陵郡若是有失,那李辉纵是皇亲国戚也得全家遭殃。
当年晋军兵临城下,他郡守李辉就算明知陈家寨偷袭曹县令,又如何敢对他们下手?
李晓明心想:唉,凭你地位再高,也必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处。
看那陈信龙说完此话,得意之色溢于言表,灰白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李晓明厚着脸皮笑道:“也不必等到日后,小弟初来此方,正有些许心事为难,还望老先生看在同宗之谊的份上,相助一二。”
陈信龙和儿子陈应云对视一眼,均想:看看,按捺不住了吧,果然是有求于我们。
陈寨主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开口道:“大人请讲,在涪陵郡的地面上,陈家寨办不了的事,不多。”
李晓明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转脸换上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脸,愤恨地说道:“晚生上任途中,遭遇邻县张家堡贼匪偷袭,险些丧命。
还望寨主念在陈姓同宗的份上,出兵剿灭张家堡,为晚生报仇,日后倘若陈家寨有事,晚生也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听了这话,陈家父子骤然变色,陈应云就想破口大骂,被他爹及时止住。
老头气急败坏地说道:“这太强人所难了吧?先不说张家堡与本寨是姻亲,就算我愿意出兵,只怕也打不赢。
他张家堡有四、五千人马,是四县堡寨中实力最强的。”
他一甩袖子,“这仇,您自己去报吧。”
说了这话,又怕激怒狗官,伤害了他儿子,又说:“若是别的事,或可商榷。”
“呵呵呵。”李晓明并不生气。
“晚生也知道这事让老先生为难,我身为一县之主,按理说要扫平一方堡寨,并非难事。
只是眼下兵力不足,所辖县民大半被老先生强留在寨中,却让我去哪里招兵?”
陈家父子大怒,心想这狗官阴险狡诈,绕来绕去,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乱世之秋,什么是实力?人口就是实力。
堡寨之所以能够在帝王强权之下生存,靠的就是这些依附的百姓部曲,闲时务农产粮,乱时就是军兵。
让他们把部曲解散,这是万万不能的。
就在这时,远处逐渐人声鼎沸。
李晓明和县衙众人举目望去,只见陈家寨骑兵后方出现一条火龙正在快速逼近,少说得有千把号人。
蒲荣有些着急,不住地用眼去瞟县令,只见县令神情木然,毫无表示。
他心想:罢了罢了,这回可是鱼死网破了,偷偷传令让诸军戒备,准备开战。
陈应云见后援已到,瞬间嚣张起来。
指着李晓明怒道:“就知道你这狗官没憋着好屁,如今我寨中援军已到,识相的就立刻放人,看在郡守的面上,或可饶你一命,敢说半个不字,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回陈寨主可没有阻止,只是冷笑着盯住李晓明。
双方紧张对峙,官兵这边都在悄悄拉弓,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众人耳边只有‘咯吱吱......’弓弦绷紧的声音。
李晓明长身而立,不动如山,直等对方援军集结完毕,这才伸出两手。
“啪.....啪......啪......,三声击掌格外清脆。”众人见他如此,不明所以。
突然间,陈家寨后方又沸腾起来,只见数不清的火把在陈家寨援军后方出现。
最先到达现场的一队官兵已是弓箭上弦,后面陆续还有大队军兵赶来。
眼见援军刚到就被包围,陈家寨众人大骇,个个都有怯意。
陈信龙父子惊疑交加,县里有他们的耳目,他们清清楚楚地知道,全县拢共只有不到三百县兵。
可如今眼见骑兵就有二三百,步兵不计其数。
此刻立足未稳就被包围,一旦开战,岂不是必败无疑?
李晓明轻飘飘地说道:“老寨主,听这位世兄的意思,今夜是要开战擒拿晚生?”
“县主大人休听这小畜生胡说,你我分属同宗,岂能刀兵相见?
只是大人欲叫我将陈家寨解散,实在叫我为难,我虽为陈家族长,若下此命令,只怕宗族不服呀!”
“本县并非欲解散陈家寨,只是据我所知,在你寨中,有不少部曲原属县民,当初他们依附你陈家寨时,县衙并未阻止,如今他们欲回归故地,陈家寨也不应恐吓强留吧?”
陈信龙听了,面色阴沉如水,不发一言。
李晓明又道:“况且,本县到任后已向郡守大人申请全县免除赋税两年,这对你陈家寨也有裨益吧?都不用交税粮了,还强留县民,这是为何?”
陈信龙面色阴晴不定,踌躇不语。
李晓明又道:“以一月为限,一月内,你寨中部曲欲回归者,你不许阻拦,一月后,一切照旧,这是本官的底线,若还不许,那就刀兵相见吧。”
“蒲县尉,准备开战。”李晓明说完转身就走。
此时,对面官兵分开,朱水成从中走了出来,向陈信龙大声道:“陈寨主,万事以和为贵,这两年汉复县始终动乱,陈家寨已获益不少;
郡守大人让我转告于你,四县堡寨应当以保境安民为己任,万不可滋扰生事,望你好自为之。”
陈信龙望了朱水成一眼,又盯住李晓明,好一会才说道:“陈县主果然不是平凡人物,就依你言,以一月为期,一月之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李晓明笑道:“寨主深明大义,本县在此谢过了,就留应虎世兄就在本县盘桓几日,待一月期满,本县必当携厚礼恭送世兄回寨。”
陈信龙冷哼一声,大手一挥,带人马返回。
临行之际,陈应云回头恶狠狠地瞪向李晓明,威胁道:“不要少我弟弟一根头发,否则......”
李晓明拱手笑道:“放心吧!”
顺脚往陈应虎屁股上踢了一脚,陈应虎扯动了伤口,立刻哼哼唧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