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明此时酒后也有些上头,见拓跋义律瞧不起自己卖盐的行当,胸中不禁也涌起几分狂性。
笑道:“这个自然,卖盐的也是极识英雄的,
大丈夫在世,未必非要排兵布阵、拼死搏杀才算是英雄。
平生但遂胸中之志,死前念头通达,心无挂碍者,便可配得上英雄二字。
譬如说卖盐,我若能卖盐卖到天下第一,
凭你是匈奴勇士还是鲜卑英豪,离了我便只能吃淡饭。
我岂不是英雄?”
拓跋义律揉着鼻子,目光冷冽地盯着李晓明看了好久。
李晓明心中发怵,心想这话能犯什么忌讳?
哪知拓跋义律盯了一会,
突然指着李晓明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对极,若能如此,你亦是英雄。”
酒宴气氛从悲愤又转向欢快,三人推杯换盏,少不得吹些有的没的,尽挥胸中之气。
三人吃喝说笑,直到深夜,十几斤酒喝了个净光。
拓跋义律趴在案上呼呼大睡,他身躯高大沉重,约有二百斤上下。
李晓明和义丽费了一番手脚,才将他放倒平躺下。
还未直起身子,突然被义律一把抓住手腕,李晓明吃了一惊。
只见拓跋义律瞪圆了双眼道:陈发,你休要......体要打我妹妹主意。
李晓明哭笑不得,回头看看义丽,义丽笑弯了腰。
正待答话让他放心,见他又已经闭眼躺平,
嘴里嘟囔道:“随某家回草原干上两年,允你......允你在色楞......色楞河畔称王.......”
李晓明向义丽告别道:“郡主,你看好你哥,有事到前面船上叫我,我走啦!”
“好”义丽答应了一声,
李晓明走出了好远,义丽又在后面喊道:“发哥,你明天带我捉大鱼么?”
他心中颇为犹豫,皇子李许态度不善,明天大船若是还不动,他本打算天不亮就带着船队跑路呢!
回头看了看,只见船舱里亮着一盏昏灯,
义丽郡主在舱门口站着,像是黑暗中的一朵小花,显得格外孤独与无助。
李晓明是个慈善心泛滥的货色,心中不禁又可怜她。
心想她家里出了事,只剩堂哥为伴,并无共同语言,
说起来还不如昝瑞,昝瑞还有我偶尔和他一起,去打猎钓鱼玩,
义丽郡主却连个玩伴都没有,我不如再陪她一天吧!
想来有拓跋义律在,李许也不见得又来找我麻烦!
于是朝她挥挥手道:“你好好睡觉吧,明天我来找你。”
义丽开心地答应了一声,走进了船舱。
李晓明边走边想,刚才席间听这两兄妹对话,八成是拓跋鲜卑内部出了问题。
老单于欲传位于侄子,一个叫六修的儿子不服,杀父篡位导致拓跋鲜卑部落分崩离析。
就连晋朝给的封地,常山郡和中山郡都被匈奴夺去了,
新单于拓跋义律这才带着郡主冒险赶赴东晋求援,只是好像求援失败。
想想也是,东晋皇帝只是个傀儡,求他,他能怎么办?不过是安慰几句罢了。
不过他们又来成国干什么呢?
看这个情形,这个拓跋义律,十有八九就是史上记载的拓跋郁律。
要是这样的话,他此行应该会是平平安安,毕竟后期拓跋郁律还带着族人,成就了一番事业呢!
只是历史上从头到尾,都没有常山郡主的记载。
李晓明既然和他们兄妹俩成了朋友,难免有些为他们担心。
但转念一想又释然了,
历史往往只记载君主豪强、名士高官,
像郡主、公主这们对历史进程影响不大的人物,可能就没必要载入史册了。
正在低头想事呢,突然从黑暗里跳出来个黑影,拦住去路。
差点没把李晓明吓死。
“老乡,我在这里等你好大一会了。”李晓明仔细辨认一番,竟是瞎子。
他没好气地问道:“你这大半夜的,不去睡觉在这里干嘛呢?
是白日里没有骗到人,睡不着吗?”
瞎子一听这话,动了怒气,用竹棍打量着路,转身就走。
嘴里气道:“瞎子在此等了你半夜,本是好心提醒,既是你不近人情,那就只当瞎子没来过。”
李晓明拉住他的竹棍,笑道:“哎呦呦,平日里见你嘻嘻哈哈,原来如此小气。
快说什么事,若是好事,待会赏你几个酒钱。”
瞎子又回过头来,叹道:“唉呀,我说老乡,我也不图你这几个赏钱,
这回可不是什么好事,你以后休要再去找那个鲜卑单于。”
李晓明笑道:“怎么地?你算错了卦,我就不能去找他了?
前日里你还说人家是匈奴奸细,结果根本不是,人家是鲜卑人。”
瞎子急道:“甭管是匈奴还是鲜卑,都不是好人,都想图咱们的江山。”
“算了,不说这些没用的了,
我让你不要再找他,是因为命格相冲,你俩混到一块,总有一个没得好下场。”
李晓明从怀里摸出几个大钱,笑嘻嘻地塞进瞎子手里,
然后抓住瞎子的肩膀,往后一扭,兜屁股一脚,“走你”。
那瞎子被踢的往前猛冲的几步,回头听见李晓明的脚步声已远去,
不禁怒道:“不识好人心,让你活该后悔去吧!”
走了两步,又捏了捏手里的七八枚大钱,转怒为喜,笑道:“也没白来......”
将钱揣好,晃晃悠悠地回船舱睡大觉去了。
人生际遇,其实殊难预料......
命运里隐藏着无数个悲与喜,有时也可能是悲喜交加,明天到底如何,谁又能算的准?
但凭本心,莫问前程吧!
李晓明喝了酒,躺在榻上睡的昏天暗地,醒的却是有些迟了。
直到王吉过来把他喊醒,问他今天是继续等,还是退回去另想别法?
李晓明走出舱外,见大船仍然在那里,只不过有许多官兵都光着膀子,手拿斧凿往水里跳。
王吉道:“太爷,我看大船上的人八成是急了,大冬天的竟逼着官兵,潜到水底去凿石头。”
李晓明懒洋洋地说道:“凿石头也是个法,但愿他们能将大船挖出来,
告诉大家,原地休息,不要乱跑,再等一天吧!”
王吉去传达命令,李晓明洗漱一番,想去前面看看,官兵是如何潜水凿石头的。
刚上了岸,一抬头就看见,有两个女人在一棵树下正在拉扯。
李晓明心头疑惑,又走的近些,
这回看得清楚,正是公主和义丽郡主两个人,不由得心头一惊,心想又要出事么?
只见公主先扯住郡主的衣服正在说些什么。
少顷,郡主也扯住了公主的领口,对着公主指指点点。
李晓明心中叫苦不迭,心想,这两个婆娘没完没了了。
那天刀架在脖子上的一幕又出现在脑海中,不禁打了个寒颤,逃命这种事只能有一不能有二。
他心想:不行,这事我可管不了了。
转身就走,想要叫王吉王祥立刻开船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