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扭头，对着周翎宁笑了笑，伸手揉开她的眉心：“看把我们小六愁的！”
“母皇～”周翎宁喊了句：“我给你说话呢。”
“好好好，”皇帝放下手，问她：“那你觉得呢？”
周翎宁叹气道：“我觉得俞小六可怜，被母亲卖了，又被班主鞭打。可是我看那班主在瑟瑟冷风中对我笑着，有点谄媚，我也觉得很……很心酸。”
皇帝揉揉她的头，道：“我们小六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但是这事，你解决不了……”
“那谁能解决？母皇可以吗？”周翎宁仰着头问。
皇帝道：“母皇也不能。”
看周翎宁失落的眼睛，皇帝道：“朕给你举个例子。”
“假如有一百个人，其中有女人有男人有老人有孩童，再有一百个馒头。你觉得每人都能分到一个吗？”
周翎宁想了片刻，摇摇头：“理想状态下，当然是一人一个。但是个体之间有体力差距，女人比男人力气大，孩童比老人更灵活，而老人又比孩童有经验。有一部分人连半个馒头都分不到，甚至吃不到。”
皇帝道：“说的不错。”
继续问：“那假如里面人群中出现一个首领呢？由首领进行统一分配？可能吗？”
周翎宁这次先点点头，又摇头：“假如这个首领比较厉害，能降得住拿着力气大的女人，又比较圣明的话，可以。但是如果首领昏庸，和力气大的女人们狼狈为奸，抢占了馒头，男人，老人和孩子就没有了。”
皇帝赞许道：“嗯不错，知道多角度考虑问题。那我再问，这两种首领可能会导致的结果是什么？”
周翎宁抿唇：“圣明的首领会带领族群发展壮大，找到更多的食物。而昏庸的首领会带着跟随她的人走向毁灭，如果部落中有其他女人反对她，可以许诺给男人和老人，孩童好处，再一起推翻她。”
皇帝笑了笑，把周翎宁拉到自己这边坐着：“不愧是我的女儿，还没学政呢，就能考虑这么多。”
“你觉得母皇是一个圣明的首领吗？”
周翎宁在皇帝怀里抬起头，眼神里透露着孺慕：“母皇当然是，母皇是最好的皇帝。”
皇帝笑着摇摇头：“可母皇并不觉得自己圣明。大周境内仍然有人饿着，偶尔还会有权贵欺压百姓，但是我并不能用律法处置她们，因为她们的祖宗曾跟随者太祖皇帝打天下，母皇过于处置她们，会让其他人心寒，如果不安忠臣的心，就没有人拥护咱们姓周的了，这样子江山就会不稳，到时候苦的还是百姓。”
这次皇帝没有用“朕”，而是用“我”，这是她感受到自己的能力有限。
周翎宁眨眨眼：“那怎么办？这个问题不能解决了吗？”
皇帝低声笑了笑，道：“那要看以后了，反正之前的朝代没有人能解决。”
“等以后一亩地能产几千斤粮食，每个人都吃饱了，说不定这件事情就解决了。”
周翎宁眨眨眼，心想：这不就是千年后吗？母皇竟然能预料到千年后，真厉害！
皇帝继续道：“母皇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这种分配不均过甚的问题，保住更多的人口，让更多的人能吃上饭，少点冤假错案等等……再就是天灾人祸的时候，能够调动一些力量，避免事件太过严重。”
从她登基开始，就时常感觉到人力有限，有些事情她还真做不到。
这也没办法，毕竟她是人，不是神！
周翎宁似有顿悟的点点头：“孩儿受教。”
“可是你还没回答孩儿的问题呢！”
皇帝挑眉：“还有什么问题？你觉得那个班主可怜？你心里过意不去？她挣钱呢，有什么过意不去的。看起来可怜是冷风吹的了。别说她。朕当年在军队的时候，手上还起冻疮呢，风雪大的眼睛都睁不开，那还不是要训练，这有什么的？不就是吃点苦吗？谁没吃过？”
“你中两次毒，身体就一直不太好，没吃过苦吗？你父后，当年你外祖母去世后，要不是先帝赐婚给还是王姬的我，都有人登门逼他嫁，还想……算了，不说了。咱们三个算是大周中尊贵的人吧，那不都吃过苦？”
“你觉得她可怜，是你现在过的比她好。当初，若是太祖皇帝没造反成功，说不定咱们一家还在当奴才的。那个你说的班主已经比大多数人幸运了，挣得钱比普通老百姓多多了。而且她喊你，给你留个凳子，谄媚你，是想让你再给点钱呢。不让你觉得可怜，你怎么会给她钱呢？”
“你的同情心太过了。这有好处，以后你会更多的为普通百姓考虑，不会站在世家大族这边。但也不是好事，就是容易心软。宁儿，遇到小事心软不要紧，遇到大事，可千万不能心软，若有人对你产生威胁，直接诛杀，免得留后患，伤到自身，知道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皇帝周身的气势一下子变了，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记住，不要让任何人妨碍到你的决策。”
周翎宁起身行礼：“是，母皇，儿臣记住了。”
看到女儿听进去，皇帝柔和了一些：“你能听进去就好，起来吧。”
又把周翎宁拉起来道：“至于俞小六，他既然说了不需要你帮，你也不必多想。你帮他出来，能放到哪里去呢？放到别处，你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再被欺负。放在你身边，朕和你父后也不会放心。”
“而且，你救了他，会让他的班主看管其他孩子更加严格，对其他人来说，反倒不是好事情，就让他顺其自然吧！真遇到事情，你不是说了，你让他去严府找你？他若聪明，自然会有自救的方法，若不聪明，也是个人命数。”
皇帝说这些的时候，眼神中一丝情绪也没有。
她站起来，让周翎宁坐在她坐的位置上，又绕到桌子前面，低头打量着。
周翎宁吓了一跳，想站起来，被皇帝喝止：“坐着。”
她满意的点点头：“宁儿，你记住，在母皇的位置上，薄情才是最好的选择，这不仅是对你，还是对大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