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龙溪告别之后，黄玄素就直接站在原地，打开了对方交给自己的卷轴，他自己身上的因果告诉他这份卷轴大概率涉及到了真实的内容。
尽管这份因果又牵扯出了新的因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斩断，但那是之后的事情。
斑驳的卷轴被打开，里面是拓印好的内容，黑底白字，每个字约莫有三个指甲盖大小，从痕迹上来看，黄玄素判断原本的内容应该记载在一块不完整的石碑上。
目前所残存的石碑应该是一块宽约三十厘米，高约一米左右的左半块，上面倒是没有任何的花纹，让黄玄素难以判断到底是在哪一种场所。
至于内容，则是一个十分简短而且没有后续的故事：
有山君者，居于星宿之野。
山中不知岁月，亦难知山君之寿，饥则食朱果，渴则饮醴泉，逍遥不知年。
山君师法天地，通晓诸事，尤喜长歌。夏则吟万物葱茏，冬则咏冰寒千里，凡啸则风兴。
忽有一日，冬雪飘摇，山君长啸于青松之下，有羽客乘云而至，与君对吟。
一者长啸逐风广遍山野，如山川之丰茂，四季之多姿；一者高吟腾云响彻九霄，若明月之皎皎，风云之变幻。
二人交咏，天地合鸣，日月同辉，群兽仰君，叩山川之巍峨，诸鸟齐舞，拜明月之长存。若此三月不绝。
曲尽，音犹徘徊不息，山君感知音之难觅，觉益友之人稀，遂请羽客下榻留宴。
席间，山君抚绿绮之弦，奏九皋之曲，羽客舞长铗之器，踏六翮之步，主客尽欢。
后山君羽客遂……
记载的内容就到这里，断在了一个十分关键的地方。
不过黄玄素依旧从中看出了端倪，山君为虎，羽客为鹤，虎啸风生，鹤鸣九皋，这其中讲的就是虎鹤相遇的故事，当然也有可能有其他的解读，但对于黄玄素来讲，目前可以确定的至少就是这样。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早已真正读懂了鹤舞六剑，就像龙溪之前所说的一样，真正的奥秘藏在鹤舞六剑中，这个故事只是用来打开奥秘的钥匙。
黄玄素为什么要用短刀使用剑法？要知道鹤舞六剑使用的是长剑，短刀并不适配。
他又为什么能够突然领悟到“杀”的奥秘，其中除去自身的感悟，自然也离不开前人的启迪，后人的成功总是要踏在前人的肩膀上的。
鹤舞六剑这套剑法传说为鹤家始祖心哀之作，从舞蹈中简化出来，而所谓哀大者莫过于心死，知道箭法核心就在于悲伤，极致到如同死亡的悲伤。
这套剑法伤于爱人之别离，如果在这套剑法上深入钻研，并且具备一定的剑道天赋，那么得出来的剑意大概率是爱与死二字。
而剑法的难点不仅在察觉到这套剑法的运作机制，更在那种极致的悲伤中保持清醒。
悲是非心之道，如果沉溺在那无牵无挂无依无靠的极致悲伤中，学习这套剑法的人必定只会引剑自刎，随心中的死亡之哀而去。
而黄玄素不一样，他早已经自杀过了七次，早已看破了这一重境界，彻底的心死，不是渴求死亡，而是生死都不放在心上，既不求生也不求死。
求死者，只能说明心中人仍有所爱，只不过永失所爱，举目破败。正如黄玄素前世有一位作者所说，那些自杀者是在渴求爱，爱而别离，求而不得。
就像黄玄素之前自杀的原因，世间无趣，万物有法，竟为定数，毫无心意，所受苦者，求而不得，五阴炽盛。
“当知此灭，谛实是灭，道谛者。”当黄学素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自然从中悟到了新的东西。
生死缘灭，无非杀之一字。佛门禁荤腥，禁杀生，可杀生之事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杀生本身就是天地间最大的因果之一，是连接生老病死的桥梁。
虽然在佛门正统来看黄玄素所悟出来的肯定是邪魔歪道，也就所谓的密宗可能会稍微接纳一些。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黄玄素练的又不是【佛念】是【道法】。
五条术法脉路与修行者之间所修行的术法关系是很紧密的，毕竟世界就那么大，发展的方向就那么多，总归会有共同之处。
就像之前龙溪那一招光芒万丈，本质上就是剑修的法门，模拟出了法修中火法的效果。自然五条术法脉络之间也有相同之处，可以相互模仿。
模仿学习其他人的优势之处，这本身就是智慧的一种使用方法，人类最早发展的科学中就包含有仿生学，就比如说象形字的诞生，或者是舞蹈与剑舞的来源。
在人类学会舞蹈之前，在那些智力不如人类的动物之中就已经有舞蹈的雏形。
这类舞蹈往往用于求偶之时，尤其在鸟类之中最为突出，鸟类喜好舞蹈，这一点在修行者中也有体现，鸟类的修行者尤其是雄性往往身姿曼妙，喜爱跳舞。
而人类的舞蹈也有部分是从其中发源出来。最古老的那些舞蹈，跳舞者往往身披罗裙，头戴鸟兽羽毛模仿鸟兽的呼鸣之声。
比如说黄玄素前世的九佾，六翮哪怕到后世简化了他们的礼服，头上依旧有羽毛所做的冠。
其中六翮最为明显，所谓的六翮指的就是鸟翅膀上的用于飞翔的六根正羽，左右双翅各有三根。
更凑巧的是在黄玄素前世的文化之中死与杀同样是六笔，而这套剑法又正好有六式。
这当然可以说是巧合，但对于黄玄素来讲，或者说对于所有能看到因果的人来讲，巧合这种东西几乎是不存在的。
就像长河奔涌汹涌，其中不时有一朵浪花翻出水上，看似的无心之举，巧合之行，其实是河底下的暗流汹涌。
岸上之人不知河底之水，水中之鱼亦不知河道流向，未知令人痴迷与恐惧，那是盲目的痴愚，理智却令人走向疯狂，那是光明的黑暗，正如两者本为一体。
如同明镜般的双瞳之中，世间变得格外瑰丽而多彩，种种奇妙的场景在他眼前如花绽放。
但这样的场景画面只持续了短短一瞬，恰如昙花一现。
黄玄素未能够通过他的慧眼看到任何的东西。
一无所知与全知全能，前者欢愉痛快，无知快乐，后者无聊苍白却安宁平静。
唯独困于中者，不上不下，忧患丛生。
黄玄素舍弃掉的这一途径，转而通过另外一条道路去思考。
他本身就擅长观察感知，推算之道，自然知晓在所有相关事相中都有这样的一句话。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十一择偶与择业，十二趋吉要避凶！
观星堪舆，测字媒囍，纵横从龙，礼官巫医都是对这十二个选项的阐述。
而其中明确的指出了第六者名为“名”，也就是名字。
目前黄玄素所掌握的名字与线索有“生杀”，“死”，“流光”，“龙溪”以及“朝闻道”和自己的名字。
内景心境之中，无数的知识与记忆在山海之间翻涌，天光上的种种信息不断进行比较，念头碰撞结合，全新的逻辑与知识正在推算。
最先推演出来的就是黄玄素最为了解，也最为熟悉的“生杀”与“死”二名，这涉及到鹤舞六剑结发植物所藏有的奥秘。
黄玄素之前所了解的仅仅已是其中所蕴藏的剑道奥秘。至于这一套剑法与其渊源所涉及到背后的故事与隐秘历史，黄玄素并不了解。但现在，有没有那些隐秘知识的推演猜到了部分的核心。
但这却只是带来了更多的疑惑，他眉头紧皱，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好的画面，嘴唇蠕动却并未发出声响，只有在心中在无声里透露出几个字眼：
五生六死，阳生阴死，天五地六，五巽六坎，先天八卦，阴阳玄素，天星风水？
右手中，轮盘短暂的浮现，无声的出现缓慢的转动了几圈，新的结果在其辅助之下再次诞生。
朝闻道，夕死可矣，流光容易把人抛。
朝闻夕死，流光一隙，蜉蝣？大椿？浮生梦？秉烛夜游？
明明得到的信息，但是所得到的信息是如此的残破，仿佛一块块拼图碎片，无法推断出全体的样貌，这让黄玄素更加忧虑与不安。
这也是许多推算一类的修行者所常遇到的事情。
命运与未来就像是谜语人一样，许多事情永远不说出口，只是透露出一些零散的碎片，让你不断的去猜测。
或许正因为他们看到的命运永远是一种讨厌的谜语。从上往下污染。导致许多推演未来的修行者也都像谜语人一样。
当然追忆汉中另外一个着名神秘学知识的影响。
那个出名的知识叫做我思故我在，所见即所识。
也就是所谓的我认为存在即存在，我认为是事实是就是事实。
在过去灵气稀薄，神秘与现实间距较大情况下，哪怕现实能发挥出的力量大于神秘，也依旧存在类似的情况，比如说墨菲定律。
而现在呢，灵性充沛，作为现实与神秘的桥梁，神秘得以与现实交融，发挥出自身的力量。这种情况就更加可怕，有的事情你不说全，不确定就还有改变的可能，你一旦说全了，就绝对将必将上演。
所以许多的推算者有的时候宁愿算出了未来也不愿意说出来，甚至很多时候，他们会宁愿觉得自己能力不够，算错了，期待自己的答案是错误的。
追求真理者，最终宁愿舍弃真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荒诞与离奇。
而现在黄玄素就在这样聆听着这个世界对自己发出的嘲笑，那些无法融合在一起的碎片知识，既作为了钥匙指引出了道路，又开辟出了新的未知荒野。
思虑与忧患蜂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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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溪慢慢悠悠的行走着，没有做任何的防备，感觉就像是一个在自家庭院中行走的庄园主人，似乎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但是每当他行走的时候，他身上的白色的长衫都不会沾上任何一点灰尘。
路上也有几个不长眼的家伙来袭击他，但每到那个时候，那些倒霉的家伙身躯就像被无形的丝线切断一样，身首异处，同时残留的尸守与血液就像被火焰灼烧一样在瞬间被燃烧一空，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走着走着，龙溪停了下来。在他面前是一扇木门，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就像是这里每个房间都会安装的深色木门一样。
他就像那些正常的参赛者一样，很随意的打开了大门，并走了进去。
然而门的后面却并非是狭窄的房间，而是宽阔的庭院与阳台，在阳台上有着一黑一白，一站一坐，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一者做书生打扮，身穿修长的白色云纹长衫，头戴高冠，正是人族帝都时兴的流行打扮。只不过这个人身高足有两米六左右，浑身肌肉蓬勃，将那原本修身的长衫高高撑起，几乎都要破裂，实在有为风流儒雅之风。
而另一者则披头散发浑身的衣物，虽然算不上破烂不堪，但也有些脏差，与那雕梁画栋的楼台颇为不配。
而在他们面前是高悬的六幅画卷，画卷中是那芸芸众生，竞争，厮杀，考核，学习，准备，布置，那些在考场中的所有行为都纤毫毕现，展露出这世间无时无刻都在发生的精彩与混沌。
然而面对那两个在整个南华州甚至整个天下都拥有一席之地的强者。龙溪没有任何的敬畏与尊重，没有任何的礼节，也不通名报姓，只能躺在别人家的庭院之中。
甚至随手从旁边的树藤上摘下来诸多晶莹剔透的赤红果实，将别人家种植在庭院中的珍贵灵植当做普通花果一样吃下。
但对方也丝毫不怪，穿着违和长衫的王家族长王善甚至笑语盈盈的看着对方，就像是德高望重的老人，看着一个到自己家来串门的优秀晚辈，任何老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会介意对方偷拿几颗糖果。
尽管那“几颗糖果”可能是外面人见都见不到的千年朱果。
待到龙溪吃到第七颗千年朱果之后，站在高楼上的王善温和的笑问道：
“丹溜小友，你师傅他老人家可还安好？”
龙溪一边在那边品尝着朱果，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
“好着呢，谢谢您老的关心。我师傅他老人家有我全天照亮着他，连吃饭喝水都不需要自己动手。”
“那你呢？剑术练到什么地步了？”
龙溪“啵”的一声吐出了一颗外面难寻的朱果果核，这东西在外面是制作灵丹符水的好物件。
“也就那样，您知道的我师傅那也不教我什么，一天天就只好自己琢磨着瞎练。”
他的话语声中透着怨气
“不然我也不可能过了一年境界不但没涨，反而下跌了，尤其是他给我的功法，那什么玩意儿？要不是有那个功放，我之前也不会一不留神差点被人杀了。”
王善笑着指了指他，骂道：
“你这个小家伙，一天到晚净会说胡话。就凭你那两柄飞剑，铜镜之内谁能够杀了你？哪怕是那白家的也不见得，不就是想从我这里要几件护身的宝贝吗？”
龙溪从地上坐了起来，拍了拍裤子，难得的有些羞愧。
“你知道的，我师傅将我身上的法宝都收走了，而且我们那里也穷，没什么好东西，就靠着到您这里来蹭点好物件了。”
“我只用了一把，不过那家伙确实也强，我能感觉到他肯定还有其他的手段没用出来，而且，临阵突破这种事情可不好说。”
王善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点。
“是你师傅让你来的？”
龙溪点了点头。
“来干什么的？”
龙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清单，核对了一下说道：
“他让我来干三件事情，第一件事跟那个人比一场近，另外一件是来送三件东西，还有一件我只能待会儿单独跟你说。”
说着他的眼神朝向了坐在一旁的常信，得到了对方的一声嗤笑。
王善语气依旧没有改变，但脸上的面孔却多了几分严肃威严。
“那个家伙怎么样？”
“怎么说呢？天资确实还不错，没有灵丹，没有外力，全凭己修到了这种地步，而且在推演测算上确实天赋极佳。”
族长有些漫不经心的点头。
“天姿确实不错，画卷上看得出来，他已经猜到你另一把飞剑的名字了，而且估计还知道了你那两把飞剑可能诞生出来的“果”了。”
龙溪愣了愣。
“这么快的吗？我和他就见了一面，他怎么猜出来的？”
王善“呵呵”了几声，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龙溪虽然有些散漫，但也不傻，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些拖沓了：
“我可以确定他肯定可以掌握的了杀字，但至于对方能否间接的掌握阴阳两面，达到您的目的标准。我和我师傅都无法确定，只能说可能性很高。”
王善我开了视线，没有正眼看向他，望向了远方的群山，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要你送的东西，除了那封拓印的卷轴之外还有什么？”
龙蜥伸出了右手并成剑指微微的向下按动，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眼前的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个黄铜物件，约有常人手掌大小，模样很是古怪，看不出到底像是什么，硬要说的话，像是一个长了两个车轮与六条腿的蘑菇。
这番举动倒让坐在一旁的常信面色微微一变，常家作为剑修世家，虽然擅长的是持剑一脉，但他作为修为极高的修行者，自然看出了对方使用的什么手段，也正因如此而觉得有些惊讶。
但龙溪却没有任何的反应。相反，一脸淡定，甚至说有些过于平静的说：
“第二和第三件东西都在这里了。至于您要怎么用，都要随您的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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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玄素动用心法与化身辅助自身进一步思考，同时平整自身的心绪，将那些过度的焦虑与忧患尽数压下，防止它们扰乱自己的思维。
那些简短而有限的线索，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延伸拉长，化为了无数错综复杂的丝线，如同蜘蛛编织的大网，尽管残缺，但依旧能够从空中捕捉到某一些东西。
他抬头向天花板仰望，似乎穿透了无数的空间，看到了站在这座独立洞天空间外的主人，似乎试图读懂对方的想法，询问对方为什么没有阻止自己去窥探这份内容。
是因为这份信息是假的，自己被因果欺骗了？亦或者他在想从自己身上谋划些什么，或者是心中真的对那篇故事又怀有复杂的情感？
他的原本清澈而深邃的双眼渐渐有些浑浊，其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兴风作浪，而在那风浪之中，又似乎隐藏有什么。
“嗒嗒”有脚步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