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分,李铁牛将采来的鬼针草在石臼里细细捣碎。草汁渗入青石纹路,空气里弥漫着苦艾般的涩味。他特意留下几片完整叶片,趁着赵大虎在堂屋翘着二郎腿嗑瓜子,悄悄撒进炖鸡的土灶。
\"铁牛哥,这能行吗?\"方敏蹲在灶台后添柴,火光映得她鼻尖沁出汗珠。下午李铁牛从后山回来时,裤脚还沾着鬼针草特有的倒刺。
\"记得前年刘四偷我家腊肉?\"李铁牛往砂锅里又扔了把车前子,\"那小子连拉了三天,见到茅房都打哆嗦。\"他说着将熬好的褐色药汁分装进陶碗,特意给父母和白小米那份兑了蜂蜜。
堂屋里,赵大虎正用筷子敲着青花瓷碗:\"婶子,再来碗鸡汤!\"他油腻的指节在桌布上蹭出几道油印,后脖颈的蛇形纹身随着吞咽动作蠕动。李母端着砂锅的手微微发抖,滚烫的汤水险些泼在围裙上。
\"赵哥慢用。\"李铁牛笑吟吟地接过砂锅,看着赵大虎将最后几块带药的鸡肉塞进嘴里。月光透过雕花木窗斜斜照进来,赵大虎嘴角的汤汁泛着诡异油光。
白小米敏锐地嗅到草药味,正要开口询问,李铁牛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膝盖。少女会意地抿紧嘴唇,低头时耳坠在烛光里晃出细碎金光。方敏适时端来腌脆萝卜,酸甜气息恰到好处掩盖了药味。
\"嗝——\"赵大虎满足地摸着肚皮,突然脸色骤变。他捂着肚子踉跄起身,竹椅在青砖地面拖出刺耳声响:\"茅...茅房在哪?\"
后院传来此起彼伏的蛙鸣。当赵大虎第五次提着裤子从茅房钻出来时,两腿抖得像筛糠,苍白的脸上挂满冷汗。月光下,他裤脚沾着的草叶正巧是鬼针草的近亲——马齿苋。
\"李铁牛你阴我!\"赵大虎扶着墙根,虚脱的嗓音像砂纸摩擦,\"肯定在菜里下药了!\"
\"赵哥这话说的。\"李铁牛倚着门框,手里把玩着晒干的鬼针草,\"大伙儿同锅吃饭,怎么偏你闹肚子?莫不是晌午偷吃了王瘸子家的酸杏?\"他故意提高声调,院外围观的张婶噗嗤笑出声。
赵大虎刚要发作,腹中又是一阵雷鸣。这次他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佝偻着腰往村口诊所方向挪动,月光把他佝偻的背影拉得老长。几个看热闹的半大孩子举着萤火虫追在后面起哄,惊得树梢的夜枭扑棱棱飞向月亮。
收拾完碗筷已是亥时。白小米望着蜿蜒如蛇的山路皱眉:\"现在下山太危险了。\"她摩挲着车钥匙上的水晶挂件,突然发现李铁牛正盯着自己发梢的野姜花出神。
\"要不...\"李铁牛话没说完,腰间软肉就被狠狠拧住。白小米瞪圆的杏眼里跳动着煤油灯的火星:\"敢说挤一张床试试!\"
\"疼疼疼!属螃蟹的啊你!\"李铁牛龇牙咧嘴地指向东厢房,\"方敏家就住隔壁,她独居的西屋刚换了竹席。\"
穿过爬满紫藤的矮墙时,白小米的细高跟卡在石缝里。方敏举着煤油灯出来开门,暖黄光晕里,两个姑娘同时愣住——白小米的香奈儿套装与方敏的粗布围裙形成奇妙对比,却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艳。
\"好俊的姐姐!\"方敏雀跃地挽住白小米胳膊,\"被褥都是新晒的,枕芯填的野菊花。\"她突然凑近白小米耳边,\"铁牛哥小时候偷看我洗澡,被李叔追着打了半条街呢。\"
李铁牛在院墙外听得真切,差点被口水呛到。正要辩解,忽听白小米问:\"洗澡...在院子里?\"
方敏已利落地架起柏木浴桶,月光在冒着热气的水面碎成银鳞。她麻利地解开粗布头巾,黑瀑般的长发垂至腰际:\"小米姐放心,我给墙头插了蒺藜枝,铁牛哥敢偷看就扎成刺猬。\"
白小米望着爬满忍冬的篱笆墙,指尖在真丝衣领上犹豫。方敏已褪去外衫跳进浴桶,水花溅湿了晾在竹竿上的紫苏叶。月光淌过少女圆润的肩头,将水面映得波光粼粼。
\"去年伏天,铁牛哥在这桶里泡了三小时。\"方敏舀起温水浇在肩头,\"说是研究什么中药浴,结果睡着差点淹死。\"她突然压低声音,\"其实他是想偷穿我晾在院里的...\"
\"方敏!\"李铁牛的怒吼惊飞了梧桐树上的夜枭。两个姑娘笑作一团,惊得墙角蟋蟀都噤了声。
更深露重时,白小米躺在带着阳光味的被褥里。夜风送来柑橘花的甜香,混合着方敏身上淡淡的艾草气息。她望着糊窗的桑皮纸透进的月光,忽然觉得这土墙茅顶的屋子,比五星酒店的水晶吊灯更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