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狼部落的兽皮帐篷里,药草苦涩的气息弥漫。蓝珞躺在铺着雪熊皮的矮榻上,看着巫医将某种发光的绿色膏药涂抹在她手腕的伤口处。魂血祭的反噬让她三天没能站起来,而白曜——或者说恢复记忆后的白荼——始终守在榻边,银发垂落如月光织就的帷幕。
\"王的情况如何?\"雪刃姑姑掀开帐帘走进来,皮甲上还带着巡逻归来的寒气。
老巫医摇摇头,鹿角头饰上的骨铃叮当作响:\"魂血祭消耗了太多本源,至少还需要七天才能恢复基本行动力。\"
蓝珞烦躁地捶了下床榻:\"等不了那么久。\"她转向白曜,\"苍牙和那个苏醒的...东西,现在到哪了?\"
白曜的银白眼眸闪过一丝忧虑。自从恢复成年形态和记忆,他的气质沉稳了许多,唯有看向蓝珞时,眼中还会流露出那个依赖她的小兔子的神情。
\"月隐谷已经完全被血色笼罩。\"他展开一幅冰晶制成的地图,\"噬月教正在向各个兽族部落推进,强迫他们臣服于'月神'。\"他的指尖在地图上移动,留下淡淡的银痕,\"最迟明天日落,他们就会到达霜狼部落。\"
雪刃的狼耳警觉地竖起:\"我们挡不住。霜狼战士虽然勇猛,但面对那种力量...\"
\"不需要挡住。\"白曜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蓝珞的发梢,\"只要拖延到月圆之夜结束,血月消失后,月神的力量会暂时衰退。\"
蓝珞抓住他的手腕:\"然后呢?\"
白曜沉默了一瞬:\"然后我会去封印它。\"
帐内突然安静得可怕。蓝珞盯着白曜的侧脸,试图从那双银白眸子中读出更多信息,但那里只有一片平静的决然。
\"怎么封印?\"她一字一顿地问。
白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狼形玉佩——与蓝珞在记忆碎片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用这个。\"他将玉佩放在蓝珞掌心,\"蓝姬当年留下的钥匙。\"
玉佩触到皮肤的瞬间,蓝珞眼前闪过一幅画面:千年前的蓝姬跪在月神殿,将同样一枚玉佩交给年幼的苍牙,而那时的苍牙眼中满是孺慕之情...
\"这不是封印的工具。\"蓝珞猛地坐起,不顾眩晕抓住白曜的衣领,\"这是开启什么的钥匙!告诉我实话!\"
白曜握住她的手,力道轻柔却不容挣脱:\"是钥匙,也是牢笼。\"他的声音低沉如远古回响,\"月魄本就是一种封印,将月神的疯狂锁在白曜体内千年。现在封印破裂,需要新的容器。\"
蓝珞的血液瞬间冻结:\"你打算...把自己变成容器?\"
\"我是最后的月魄守护者。\"白曜微笑,那笑容让蓝珞想起白荼第一次叫她姐姐时的样子,\"这是我的使命。\"
\"不行!\"蓝珞的爪子不受控制地弹出,刺入白曜的手背,\"我不允许!\"
银色的血液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滴落,却没有一丝血腥气,反而散发着月光般的清冷芬芳。白曜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用另一只手抚平蓝珞炸开的银发。
\"姐姐还是这么霸道。\"他轻声说,语气中带着难以察觉的宠溺,\"但这次,不行就是不行。\"
蓝珞想反驳,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声。雪刃一个箭步冲出去,片刻后脸色铁青地回来:\"噬月教提前到了!他们驱使着被控制的冰原巨狼,已经突破第一道防线!\"
白曜立刻站起,银发无风自动:\"带蓝珞从密道离开。\"
\"休想!\"蓝珞挣扎着下床,却因双腿无力而跪倒在地,\"我以狼王的名义命令你——\"
白曜弯腰,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命令无效,我的王。\"他转向老巫医,\"给她喝沉睡药剂,至少睡到明天日出。\"
蓝珞想反抗,但魂血祭的虚弱让她连推开巫医的力气都没有。苦涩的液体灌入喉咙,意识开始模糊。最后的画面是白曜转身离去的背影,银发在帐门口的光线中如流星般一闪而逝。
\"不...要...\"她的声音微不可闻,随即陷入黑暗。
当蓝珞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一个狭小的冰洞中。洞口的月光石提供微弱照明,雪刃姑姑持剑守在门前。
\"多久了?\"她嘶哑地问,喉咙因药剂而干涩。
雪刃回头,眉心的疤痕在幽光中格外明显:\"一天一夜。现在是第二个血月当空的夜晚。\"
蓝珞尝试活动四肢,惊喜地发现力量恢复了大半。魂血祭的联结让她能共享白曜的部分生命力,这或许是对方计划外的变数。
\"战况?\"
雪刃的耳朵耷拉下来:\"很糟。霜狼部落损失过半,剩下的人退守圣坛。那个银发男子——你的白曜——独自抵挡了大部分攻击,但...\"
\"但什么?\"
\"噬月教主苍牙设了陷阱。\"雪刃的声音低沉下去,\"他在圣坛中央建了座血色祭坛,用俘虏的霜狼幼崽做要挟,要求白曜单独前往。\"
蓝珞的血液瞬间沸腾。她一把掀开毛毯站起来,这次没有眩晕:\"带我去圣坛。\"
\"太危险了!\"
\"这是命令!\"蓝珞的金色瞳孔在黑暗中如烈焰燃烧,\"我的族人,我的...白曜,都在那里。我不会躲在安全处当懦夫!\"
雪刃与她对视片刻,最终点头:\"跟我来,但你必须保证不冲动。\"
两人穿过曲折的冰道,最终从一处隐蔽的出口钻出。眼前的景象让蓝珞的呼吸停滞——
霜狼圣坛已面目全非。原本供奉祖灵的石台被改造成一座血色祭坛,十三根黑曜石柱围成诡异阵型,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一个霜狼幼崽。祭坛中央悬浮着一个模糊的人形光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而白曜就站在祭坛边缘,银发在血月下泛着妖异的光泽。他已经脱去外袍,露出胸前复杂的银色纹路,那些纹路正随着他的呼吸明暗变化。
\"终于来了,月魄守护者。\"苍牙的声音从祭坛上方传来。他站在一根石柱顶端,金色瞳孔在面具后闪烁,\"我等你很久了。\"
白曜抬头,银白眼眸平静如水:\"放了那些孩子。你要的只是我。\"
苍牙大笑,笑声如玻璃碎裂:\"多么高尚啊!千年前如此,千年后依旧。\"他突然摘下面具,露出与蓝珞极为相似的面容,\"但你忘了,月神需要祭品才能完全苏醒。这些幼崽的血,加上你的月魄,正好够用!\"
蓝珞的爪子深深陷入掌心。她示意雪刃绕到另一侧准备解救幼崽,自己则悄无声息地向祭坛靠近。
白曜似乎感应到什么,银白眼眸微微转向蓝珞藏身的方向,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然后他迈步走向祭坛中央,银发上的光芒越来越盛。
\"你错了,苍牙。\"白曜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带着不属于人间的回响,\"月神从未沉睡,它一直在等待。\"他指向悬浮的光影,\"那不过是它亿万分之一的力量投影。\"
苍牙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意思是...\"白曜突然加速,瞬间出现在祭坛正中央,\"你们都被利用了!\"
他双手结出一个复杂印诀,胸前的银色纹路如活物般脱离皮肤,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将十三根石柱全部笼罩。被困的幼崽们突然停止哭泣,惊讶地看着银光流过身体。
\"月魄,解封!\"白曜的声音响彻云霄。
一道耀眼至极的银光从他心口迸发,瞬间击碎了所有石柱!幼崽们安然无恙地落在地上,被早有准备的雪刃和埋伏的霜狼战士迅速救走。
但苍牙的反应同样迅速。他狞笑着掷出一把漆黑骨刀,直刺白曜后心!
\"不!\"蓝珞再也忍不住,纵身扑出。
她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魂血祭的联结让她共享了白曜的部分能力。骨刀被她一爪击飞,但苍牙已经启动了备用计划。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他狂笑着捏碎一枚血色晶体,\"祭坛的真正作用现在才开始!\"
整个祭坛突然下沉,露出下方一个巨大的黑洞。从洞中伸出无数血色触须,瞬间缠住白曜的双腿!更可怕的是,悬浮的光影突然实体化,变成一个三米高的银发巨人,面容与白曜有七分相似。
\"白曜...我亲爱的容器...\"巨人的声音如同万钧雷霆,\"你终于回来了...\"
蓝珞想冲上去,却被无形的力量弹开。她眼睁睁看着血色触须将白曜拖向黑洞,而那个自称月神的巨人正张开双臂,准备迎接这具完美的躯体。
\"蓝珞!\"白曜在最后关头抛来那枚狼形玉佩,\"记住我们的约定!\"
玉佩划过一道弧线,精准落入蓝珞掌心。接触的瞬间,她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千年前的月神殿,蓝姬将玉佩交给苍牙:\"保管好它,弟弟。这是唤醒你侄子的钥匙...\"
二十年前的雪夜,姑姑雪刃将婴儿蓝珞和一枚玉佩交给南境狼王:\"她是蓝姬大人的转世,将来必要回到极北冰原...\"
七岁的蓝珞在森林边缘发现一只受伤的白兔,玉佩在接触白兔时发出微光...
每一个画面都指向一个惊人的真相:她与白曜的缘分远比想象中深远,甚至这一世的相遇都不是偶然。
\"白曜!\"蓝珞嘶吼着再次冲向祭坛,却再次被弹开。她绝望地看着白曜半个身体已经被拉入黑洞,银发上的光芒越来越弱。
就在这时,白曜笑了。那笑容纯净如初雪,仿佛还是那个会叫她姐姐的小兔子。
\"别哭,姐姐。\"他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看好了,这才是月魄守护者真正的力量。\"
他的身体突然爆发出比太阳还耀眼的光芒!银白色的火焰从每个毛孔中喷涌而出,将血色触须烧成灰烬。更惊人的是,悬浮的月神投影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开始崩解。
\"你竟敢...燃烧月魄本源!\"月神的怒吼震得大地颤抖,\"没有载体...我也会...毁灭你...\"
白曜没有理会,只是转向蓝珞。在银焰中,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透明化,但眼中的温柔丝毫未减。
\"记住,月魄从未离开。\"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只要月光还在...我就在...\"
最后一刻,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动作——伸手按在自己心口,然后猛地向外一扯!一团纯净如月光的能量被硬生生抽出,化作流星直奔蓝珞而来。
\"不!!!\"苍牙和月神同时发出不甘的咆哮。
光团融入蓝珞胸口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她看到白曜对她做出口型:\"活下去。\"然后他的身体如沙粒般消散在风中,只剩下一缕银发轻轻飘落。
月神投影发出最后一声哀嚎,随之崩溃。祭坛开始坍塌,黑洞如伤口般迅速闭合。苍牙跪在地上,金色瞳孔中满是不可置信:\"不可能...月魄应该属于...我...\"
蓝珞没有听见。她机械地接住那缕银发,感到体内有两股力量在疯狂对冲——属于她的狼族血脉,和刚刚融入的白曜的月魄本源。
痛苦如潮水般袭来,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化。银发暴涨至脚踝,指甲变成半透明的晶体,金色瞳孔中燃起银色火焰。最惊人的是,背后隐约有光翼展开的轮廓!
\"蓝珞!\"雪刃在远处大喊,\"控制住它!月魄在改造你的身体!\"
但蓝珞已经听不进去了。白曜消散前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每一次都让胸口的痛楚更深一分。某种比狂化更可怕的东西正在她体内苏醒。
\"啊————!\"
她的尖啸化为实质音波,将周围十米内的碎石全部震飞!血月在这一刻突然裂开,无数银色光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与蓝珞身上的光芒相互呼应。
极北冰原上的所有兽族同时抬头,看着这千年难遇的奇观——双月交汇,天穹开裂,而最亮的那道光柱中,站着一个银发如瀑的身影。
霜狼部落的祖灵雕像突然全部亮起,古老的预言被激活:
「月魄碎,狼王醒。
双月合,神子归。
千年咒,终得解。」
当光芒散去时,蓝珞独自站在废墟中央。她的外貌已经恢复原状,唯有发梢还残留着几缕银光。掌心那缕白曜的银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微小的月牙形印记。
雪刃小心翼翼地靠近:\"蓝珞...?\"
蓝珞缓缓抬头,金色瞳孔中银星流转:\"他没死。\"她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重音,仿佛两个人在同时说话,\"月魄选择了我作为新容器,而他的灵魂...\"
她转身,让雪刃看向自己背后——那条银白色的狼尾尖端,隐约缠绕着一缕半透明的银光,像是最温柔的拥抱。
\"永远与我同在。\"
远处,幸存的霜狼族人开始跪拜。这不是对狼王的礼敬,而是对某种更高存在的敬畏。他们看到蓝珞周身环绕的月华,也看到她眼中深不见底的悲伤。
血月渐渐褪色,第一缕真正的月光穿透云层,为废墟镀上银边。在这光与暗的交界处,蓝珞仰起头,让月光洗净脸上的泪痕。
\"等我,小兔子。\"她轻声说,\"这次换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