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略坐了坐,就各自回房。
原本睡不着的陆盛楠很快入了梦乡,而陈锋却睁着眼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他知道自己喜欢上了陆盛楠,他不怨自己,陆姑娘美丽大方、娇俏可爱,又有着不输男子的敏锐和胆识,被她吸引,也不算自己风流多情。
只是,他出身寒微,没有家世,没有背景,现在更是受伤失忆,未来会不会有后遗症都还不知道,陆老爷和陆夫人对他们兄弟很客气,但也并不代表,他们会同意把女儿许配给他。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他暗暗下了决定,要把心思好好珍藏,绝不给陆家带来任何烦恼。
于是,第二日,陈安看到陈锋乌青的眼睑,就纳闷问他:“哥,你昨夜没睡好吗?怎么眼眶都青了?”
“有吗?”陈锋抬手按了按眼睛,有些不自然地催着陈安去洗漱用饭。
刚好遇到望原县城半月一次的庙会,胡怀清和泮氏就提议一起去庙会逛逛。
于是用了早饭,一行人都往城南的庙会去。
望原不大,庙会却很是热闹,还在马车里,就可以听到外面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声音。
于是,李氏刚跳下马车,就急急把陈安招呼到自己身侧,“你跟紧我,庙会人多,别走丢了。”
陈安抬头看她,初冬的阳光金灿灿地照在李氏身上,她头上的金钗也泛着耀目的光,刺得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李氏见他憨态可爱,抬手在他鼻子上刮了下,顺势就牵住了他的手,“我拉着你,长得这么好看,别真被拐走了。”
李氏的手,软软的,暖暖的,陈安感觉自己的心仿佛都被轻轻地包裹住,他仍然抬头看着李氏,她的侧颜,跟他母后一般美丽。
泮氏见她这样,凑到身边打趣她,“赶紧再生个儿子。”
李氏睨她,“我明年就生个给你看!”
泮氏没成想李氏来了这么一句,先是被噎得一愣,转而戏谑地看向陆谨,掩着帕子偷笑。
陆谨被看得莫名,他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的长衫,并未发现不妥,又弹了弹袖口也并不存在的灰尘,才回看向她们,“怎么了?”
李氏不看他,一扭头牵着陈安走了。
泮氏就笑着回道,“我得提前预备个洗三的贺礼了。”
陆谨一愣,转而就品出了这其中的戏谑之意,不禁讪笑。
对生儿子这件事,他原本就不热衷,他在家里排行老四,前面三个哥哥,后面还有一双弟妹,老陆家可不缺他来继承香火。
他自认既没有多大的家业,又没有多大的学问,更没有了不得的人脉,需要儿子继承发扬,如果命里无子,他可不强求。
只是陆老夫人对此甚是介意,多次明里暗里催他纳妾生个儿子,弄得李氏除了逢年过节,其他时候轻易不登陆家老宅的门。
此次被贬官,老夫人也是千般万般拦着李氏跟随,耳提面命要儿子纳个姨娘带去。
陆谨原本还心疼李氏要千里迢迢背井离乡,不想她跟着吃苦,被老太太一激,干脆铁了心要一家人一同前往。
就因为这些,李氏心里畅快的不是一点半点,陆谨出门应酬的银子都多给了五十两。
可陆谨知道,李氏虽然嘴上不说,平日里也大大咧咧,但心里还是很想生个儿子傍身。
这么多年,他看到李氏偷偷吃下不少偏方,蜈蚣、蝎子、壁虎、蛇……他都怕她把自己吃坏了,但他不能拦着,这是李氏的心愿,有愿望,而且还有心有力为着愿望努力,这不是件再好不过的事吗?
胡怀清跟他是故交,自然对他这点子明面上的小困扰也是了如指掌,他抬手嗔怪似的冲着泮氏点点,泮氏一笑,撂开他们不管,转身快步去追李氏。
后面胡瑜原本紧紧跟着,咂摸出长辈玩笑里的深意,不免有些不羞赧,遂略略缓了步子,走在了陆盛楠身侧。
“陆姐姐,昨夜睡得可好?”胡瑜跟她搭讪。
“很好,一沾枕头就睡着了。”陆盛楠笑着回她。她说的也没错,的确是后面回了房,躺下就睡着了。
只是身后耳力过人的陈锋听了,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跟他坐在院子里看了半夜月亮的不知道是谁。
“陆姐姐,听说你绣工极好,待你有空可否指点指点我?”胡瑜继续笑着同她套近乎。
“指点不敢当,我们互相切磋学习。”陆盛楠同她客气。
陈锋突然想到,她还有一方帕子在他手里,他得回去翻出来好好看看她绣了什么。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走到了一个卖风筝的货摊前,李氏正拿着一只金鱼风筝问陈安:“这个如何?”
陈安踮着脚,伸长了脖子满摊位搜寻,他已经挑花了眼,不知道哪个好看了,看了一圈,觉得李氏手里的这个,颜色明丽,做工精巧,确实是最好的一个,遂就点头,“嗯,就这个。”
李氏将风筝递到陈安手上,“从前放过风筝吗?”
“没有。”
“从来没有?”李氏有点意外。
“嗯,弟弟妹妹们放过,我没有。”陈安欣喜地看着风筝,一脸满足。
他记得萧贵妃曾带着二皇子在御花园里放过风筝,只是地方不够开阔,风筝放了好半天才飞起来,可刚飞了一会儿就被缠在了树上,二皇子哭得一脸惨兮兮,他路过时正好看到嬷嬷在给他擦鼻涕,真是恶心。
他一脸不屑。
既不屑二皇子动不动就哭鼻子,也不屑他有母妃陪着放风筝,更不屑那些看他经过或明或暗的眼神。
“你还有弟弟妹妹?”李氏狐疑问他。
陈安手上一顿,“哦,是舅舅和叔父家的孩子。”他搪塞道。
陆谨吊着眼睛看了陈安一眼,小狐狸,又没说实话。
李氏却完全没有怀疑,她“哦”了一声,扭头招呼陆盛楠他们过来,让他们也每人挑一个,说等下城南有片空地可以放。
陆盛楠选了个五彩的蝴蝶风筝,胡瑜选了个青绿色的鹦鹉风筝,胡瞻和陈锋站在边上看着没动,自认这些事跟自己无关。
本以为已经入冬,放风筝这些事都是春天干的,没成想,这会子在城东放风筝的人,还真是不少。
其实也说得通,现下虽入了冬,但远没到冻手的程度,加上今日阳光灿灿,阵风习习,的确是个放风筝的好日子。
陈安早已迫不及待,他扯着自己的风筝,撒了欢地在空地上跑起来,边跑边笑。
他的欢快似是感染了在场众人,胡瑜和陆盛楠也把风筝递给跟着来的丫头举着,远远扯着线笑着放起来。
李氏跟泮氏看得一脸感慨。
“年少时,我也喜欢放风筝,也会约了好友一起在郊外一玩玩一天,好几次天黑了我才到家,我娘早就提着鸡毛掸子在垂花门口等着我了。”李氏带着怅然的笑回忆道。
“是啊,我们也曾这样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过日子呢,只可惜,后来嫁了人,生了子……”泮氏本是为着附和李氏,谁知说着说着口气却有些落寞起来。
“说来说去,女子啊,就不该嫁人。”从家里娇宠的女儿,变成人家的新妇,再后来是儿女的母亲,这其中的落差和变化,哪个妇人想多了,不是一肚子委屈和不甘。
她狠狠叹气,故意用力甩了把手里的帕子。
所以,等陆谨上前寻她说话时,她就眼含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瞪得陆谨半天没回过味儿来。
这时,陈安跑过来,把风筝塞进了李氏手里,“眉姨,你会放风筝吗?你来放好不好?我放不起来。”
见他跑得一头汗,李氏先拿了帕子给他擦了汗,才接了风筝,“这有什么难,看着。”
就见她把风筝迎风举起,然后轻轻一丢,顺手将风筝线一扯,风筝就被?着飘在的空中,随后,她伴着风势,一面抬手,一面放线,不过须臾,她手里的风筝就已经掠上了半空。
陈安看得一脸艳羡,忍不住拍着手叫,“眉姨真厉害!”
陆谨很是想不明白,他媳妇在这些杂耍玩乐上怎么如此有天分?
可这不妨碍他在心里也很是为李氏骄傲,甚至有些莫名的暗爽,于是他很不矜持地,一脸炫耀地看了眼从旁羡慕的胡氏夫妇。
李氏狠狠过了把儿时的瘾,才把线轴送还给心痒难耐的陈安。
那边厢,陆盛楠的蝴蝶风筝好容易摇摇晃晃飞了起来,结果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风筝一个急转,掉头栽向地面。
翠枝摇头,唉声叹气地跑去捡起来,继续远远扯着高高举起,十分倔强地准备再试一次。
胡瑜也一直冲丫头喊着:“举高些,再举高些!”丫头无奈,再高她就得长翅膀了。
见丫头一脸愁闷,胡瑜眼睛一瞟,唇角就翘了起来,她冲陈锋喊道:“陈大哥,你能帮帮我吗?”
陈锋被喊得一愣,这场面还能有他的事?
陆盛楠也耳尖一跳,她控制自己没有扭头去看,但却忍不住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