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百川知道慕容景程又赖着不走了,也很是恼恨,知道北夏老汗王是个奸得流黑水儿的,没成想他儿子,有过之无不及。
如此出尔反尔、毫无信用的人,简直不可理喻。
他又想到五年前慕容景程在京城跟他抢姑娘的旧怨,真是旧怨未了,新仇已结。
顺带着,白县令因为办事不力,又吃了江百川两记眼刀和一通数落。
白县令回来哀哀怨怨,心情灰败了两日,却迎来了一个让他欣喜的景象——
陇安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来了。
一夜之间,天地都换了装扮,银装素裹。
翠枝搓着手,走进来喊陆盛楠起床,“小姐,快去看看啊,下雪了,好厚一层呢。”
“真的吗?”陆盛楠本就醒了,她从床上跳起来,趿着鞋冲去窗边,小心翼翼将窗扇推出道缝往外看。
“小姐,小心着凉啊!”翠枝从床上扯了陆盛楠的厚袄,过来给她披上,又偎着她,一同侧着头往外看。
“哇!”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雪后的房檐屋舍仿若都被抽去了颜色,只留下一个精致的描边,像极了一幅水墨山水,而面前的小窗仿佛就是个画框一般。
“翠枝,等雪再厚些,我们就可以带着穆依娜去打雪仗,堆雪人了。”
陆盛楠转身看着翠枝笑得眉眼弯弯,翠枝也笑,虽然从前在京城也可以年年看到雪,可无论在哪儿,每年的第一场雪,还是会让人莫名激动和兴奋。
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铺在陆盛楠的脖颈上,她忍不住一个哆嗦,鼻头瞬间就酸了,“好冷。”
她于是麻溜收了手,又窜回床上,掀了被子,坐进去。
“小姐,您不起来吗?”翠枝在她床边撅嘴。
小姐一到冬天就喜欢赖床,回回得费好大劲才能把小姐从床上挖起来,好几次,老爷都上衙了,小姐还在穿衣服。
不是夫人说再晚就不给留早饭,小姐只怕还得再赖会儿。
她极其无奈。
“起起起,别的日子可以不起,今天这么好的雪,一定得起来好好赏赏。”她嘴上说着,却披着小袄半钻在被子里,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翠枝习惯了,转身去架子上取了备好的衣裳。
又去薰笼上熏过,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无奈催着,“小姐,您起来吧,不早了。”
陆盛楠很享受赖床的感觉,被窝里松软暖和,她坐在床上,想着先前清冽的空气,不觉甚是舒爽。
“陆姐姐!陆姐姐!”穆依娜叫着她的名字一撩帘子进了屋。
进门就看到陆盛楠坐在床上,腿上盖着被子,正大剌剌地冲她笑。
她有点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已经起来了。”
“没事,快来,找我什么事?”她冲着穆依娜招手。
穆依娜眉头一展,“陆姐姐,雪后的牧场特别好看,白茫茫一片,无边无尽,天空是白色的,大地也是白色的,天地仿佛连在一处,我想带你去看。”
穆依娜说着,伸手撒娇地扯扯陆盛楠的袖子。
陆盛楠有些为难,她答应了穆景程让穆依娜暂避在陆家,现在是什么情况还不确定,贸然回去,不是食言这么简单,更可能让穆依娜身处险境。
她刚想着要怎么劝劝她,搪塞过去,就听紫菱的声音传过来,“小姐,起了吗?夫人喊您过去。”
“什么事啊,这么早?”陆盛楠狐疑地探头去寻紫菱。
紫菱走进屋来,抬脸就见陆盛楠还坐在床上,急得直跺脚:“我的小姐,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在床上,夫人寻您有要紧事,赶紧起来呀。”
陆盛楠叹气,只得认命起身,由紫菱和翠枝服侍着更衣、梳洗。
……
两刻钟以后,陆盛楠带着穆依娜到了堂屋,陆瑾和李氏正在用饭。
李氏招呼了穆依娜在自己身侧坐了,才向陆盛楠瞥去一眼,“别人到你这个年纪早就嫁人了,你看看婆家会不会冬天到了就不用请安立规矩?”
“说不定我以后的婆婆比我起得还晚,还嫌我扰了她的清梦呢。”陆盛楠一扭身子坐下,拿了筷子吃饭。
穆依娜望着她呵呵笑,陆盛楠冲她眨眨眼。
李氏轻蔑地“哼”出一声,等白眼翻过了,又忍不住反省起自己。
是不是对闺女太过纵容了,以至于让她不知天高地厚、世道艰辛,这种好事都敢想,还敢大言不惭地说出来?!
她一脸纠结地审视着女儿,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陆瑾见她变了脸色,知道她又在焦虑女儿的婚事,赶忙开口转移李氏的注意力。
“雪天路滑,白县令的赏花宴,你母亲就不去了,你随父亲过去露个脸。”
“啊?”陆盛楠有些意外,她不太想去,“可以不去吗?我谁都不认识。”
“你不去,怎么能认识,说不定可以见到投缘的人呢。”李氏劝她。
想想也是拒绝穆依娜回牧场的借口,便也心下别扭着应了。
自然,穆依娜有些小失望,可她还没来得及撇嘴,李氏已经安排了新一天的功课给她。
穆依娜到陆家第二日,李氏就喊了她来,义正词严地告诉她,女工、女红、琴棋书画,样样不能落下,趁年纪还小,都要学起来,她已经安排了廖管家在城里物色师傅。
穆依娜从最开始听闻受宠若惊,短短两日,就已经觉得简直骇人听闻。
这些磨人的精细活,实在太难了,她倒宁可被师傅罚去扫马厩。
“可我手笨,怕是学不会。”穆依娜听到今日要学绣花,立刻犯了怵,她最怕拿针线。
“无妨,我也不精,多少学点,技多不压身。”李氏安抚她。
“好吧。”穆依娜只得点头应下。
不过,她看过陆盛楠绣的帕子,一朵绚烂的烟花,颜色层层叠叠,形态流畅自然。
她没见过烟花,但光看陆姐姐的帕子,她就知道烟花定是极美的,美得夺目非常,令人向往。
“我想学绣烟花。”穆依娜看向陆盛楠,眼眸明亮,眉眼弯弯。
“可以,但是你得先练习基础针法,平针绣、链绣、十字绣等等,练好了,就可以绣烟花。”陆盛楠夹了个包子到自己碗里,自顾自说完,低头咬了一口。
再抬头,穆依娜的小脸皱巴巴的。
“应都应下了,可不能反悔,今日就好好跟着翠枝学。”陆盛楠笑她。
在这件事上,她跟母亲的意见惊人的一致,她们都认为,得了夏古娜的马鞭,冥冥中就是接了夏古娜的嘱托,她们有义务好好照顾、教导和培养穆依娜。
虽然,她那个小叔着实是有点癫。
……
饭后,陆盛楠跟着陆瑾,乘了马车往县衙来。
慕容景程正在听洛葛汇报:“来了十几户官户和乡绅人家,现在县衙后院,已经挤得满满当当。”
慕容景程听得脸黑,白县令把他当猴了吗,叫这么多人来看他?
“陆瑾呢,他家谁来了?”他沉气,挑了眼睛问洛葛。
洛葛一愣。
“做驿丞的陆瑾?”他问。
慕容景程点头,继续摆弄手里的一只琉璃盏,“是他。”
洛葛皱眉,驿丞都不算个官,好吗?他哪里有那心思留意他。
可面上还是恭敬应下,“属下这就去打听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