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晏道:“多亏刘兄和嫂子帮扶,让我总算有个容身之处。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想麻烦嫂子帮我添置一张大床和被褥。”
刘兴之前分给他二两银子,这会儿他掏出来递给佟氏。
佟氏没接银子,大笑着道:“萧兄弟是不是想女人了?大床好,是得要张结实的大床。”
刘兴骂道:“你这下流婆娘,说的什么话。”
“我下流,你上流?呸,什么锅配什么盖,脱下裤子做禽兽,提上裤子你装什么装?”
佟氏把刘兴骂得抬不起头来。
“用不了这么多银子,”佟氏道,“床不值钱,加上一套崭新的被褥,一两银子也够了。”
“要两套新被褥。”萧晏道,“如果银子不够,我暂时囊中羞涩,怕是还得嫂子帮我垫上。”
“两套?对对对,好事成双。等着,我给你选个喜庆的。”佟氏爽快道。
刘兴骂骂咧咧,“你别胡说八道。”
佟氏却道:“你懂个屁!”
男人这种粗糙玩意儿,让他睡稻草里,给他披一条破麻袋,他都能鼾声震天响。
男人会在乎床和被褥?
想到这些的时候,肯定就是想女人。
刘兴觉得不可能。
他觉得萧晏念着那个胖女人,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萧晏口味如此清奇,但是他看得出来并且相信自己的判断。
佟氏则是出于女人的直觉。
萧晏没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把这件事托付给佟氏。
刘兴两口子回去却还争了很久,最后佟氏哼了一声道:“不信你就等着看,我等着你被打脸那日。”
刘兴面红耳赤地道:“那绝对不可能。萧兄弟还让我在通义坊找人帮忙盯着点那女人家里,看她相公什么时候回来呢!”
佟氏也听说了萧晏和陆弃娘的事情,闻言道:“人家既然有相公了,他都被赶出来了,你觉得这样的男人,还会吃回头草吗?依我看,他是因为卖身契还在人家手里,所以才不放心呢!”
刘兴顿时没话说了。
因为他问萧晏的时候,萧晏确实是这般说的。
“毕竟是我的主家,我多少得照看些。”
“那陆弃娘,若真是生成个貂蝉,说不定萧兄弟还能争一争,也算英雄爱美人。现在争什么?争那一身肥肉,回家又不能下锅。”
刘兴顿时蔫蔫的,过了一会儿又道,“以后要给萧兄弟找个好的。”
与此同时,张鹤遥以父母托梦为由,甩下了新婚不久的妻子和回京路上的一众随从,快马加鞭往京城赶。
晚上抵达沿途的驿馆,原本打哈欠的驿丞,见到他随手扔过来的腰牌,当即抖擞精神,满脸堆笑地上前行礼。
张鹤遥面对他的谄媚,淡然道:“随便替我们两人开两间房。”
他身后跟着的,正是和他一同“战死沙场”的孙顺。
驿丞道:“那怎么能随便?必须给张大人开最好的房间。”
张鹤遥看了孙顺一眼,孙顺心领神会,掏了一块碎银子扔过去,驿丞对他们更殷勤。
又是安顿马匹,又是送席面送热水,忙得不亦乐乎。
两人赶路一天,也是饥肠辘辘,只顾低头吃饭。
等吃了个六七分饱,孙顺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就想吃一碗祖母做的炸酱面。”
“回家就能吃到了。”张鹤遥道,“咱们这次回京,以后大概会一直留在京城,你可以在祖母身边尽孝了。”
“嗯。”孙顺点头,“大人,你为什么非要撇下郡主,自己先回去呢?如果你是担心小嫂子……弃娘那边,我替你先回去和她说一声,不就行了吗?”
张鹤遥眼神微动,似乎陷入了回忆。
并不美好的回忆。
父母去世之后的那段日子,对他来说是人生的至暗时刻。
贫穷让悲伤无休无止,欺凌带来暗无天日的压力。
即使时隔多年回忆起来,张鹤遥依然觉得那是难以承受之重。
他厌恶陆弃娘给他准备的带了丑陋补丁的衣裳,厌恶她每日去学堂送饭时同窗恶意的嘲笑,厌恶天寒地冻时,他一边发抖一边用生了冻疮的手握笔练字的窘迫……
有人说,梅花香自苦寒来,借以勉励寒门学子。
可是更多的花,是绽放在春夏之间,不用风刀霜剑,还依然能收获无数赞誉。
他不要做和苦寒争斗的梅花,他要成为人上人,成为活在优渥之中的牡丹,成为即使在冬天,也能被养在温室之中被珍惜对待的茶花。
那段经历,是他这辈子永远不想再提起的耻辱。
而陆弃娘,就是见证苦难,记录苦难,甚至提醒他苦难的那一抹蚊子血。
粘在肮脏的墙壁之上,永远醒目地提醒着他不堪的过往。
“大人?”孙顺又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弃娘脾气太倔,不听劝,我要亲自回去处理才放心。”张鹤遥道。
其实,原本他是想过,和陆弃娘老死不相往来的。
所以这么多年,即使他活着,他也从来没想过和陆弃娘联系。
就让陆弃娘,当他死了吧。
可是后来他和昭阳郡主在一起之后,他派人偷偷回去打听陆弃娘的消息,得知她一直没嫁人,只领养了三个女儿守寡,他又改变了主意。
——贵女固然能帮助他扶摇而上,但是贵女没有真心。
看着宋明真,他会想起陆弃娘对他的好。
虽然她很粗糙,但是她眼里只有自己。
所以张鹤遥,决定自己先回去。
他要和陆弃娘好好谈谈。
说实话,他心里也没底。
陆弃娘很倔,认死理,如果沟通不好的话,恐怕她要闹起来。
所以这会儿张鹤遥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大人,您打算如何安置弃娘?”
“给她买一处房子,每个月给她些银子,让她安心带那三个领养的女孩子。”
张鹤遥想,陆弃娘心软,三个女儿,她养了这么多年,感情定然很深。
为了三个女儿的前程考虑,她应该会听从自己的安排。
弃娘,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