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刑部大牢内,空气潮湿,阴暗浑浊,带着腐朽的臭气。
整个刑部的人知道皇帝要莅临,诚惶诚恐的跪成两排。
直到圣驾抵达,所有人都恭迎在两侧,就当所有人以为这个暴君又要做什么蛾子的时候,只见那张俊美妖治的脸,往拉车内看去,眸底犹如春水,像是连冰山都能融化一般。
所有人都好奇皇帝在看谁。
直到一张素白雪嫩的小手伸出。
只见向来高傲,阴晴不定的暴君,此刻却紧紧的握牢了那双小手,生怕眼前人丢了一般。
众人大气不敢喘一下。
但又震惊的无以复加。
自先皇去世以后,后宫往来不少女子,但不是送的送,便是死的死。
何曾几时见过皇帝有这样子的表情?
直到一道清丽的倩影从马车走下来。
那张脸看着颇为稚嫩,像是豆蔻少女。
反观皇帝一头银发,所以容貌妖冶无双,但显然已经比眼前的女子年长上一截。
这样看上去倒像是两代人。
但没有人敢多问一句。
刑部尚书诚惶诚恐的上前,“陛下——”
卫慈淡声:“去将那孽子给朕提出来。”
刑部尚书还没说话,许清荷顿然就不高兴了,一双秀眉紧紧一蹙,“不许这么说。”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顿然惨白。
谁都不清楚这女子的来历,但她竟敢如此对陛下说话。
曾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为了吸引陛下的注意力,数次冒犯,最终被五马分尸。
就当所有人惴惴不安的同时,顿感天塌绝望。
谁知,卫慈那漂亮的凤眸划过一次极淡极浅的笑容,他鼻音轻微发出一声嗯,“朕错了。”
一句话,瞬间让所有人惊恐到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那个阴晴不定,杀人如麻的大暴君吗?
这女子究竟是谁……
竟然竟然能让陛下都和颜悦色起来。
所有人就好奇眼前这个女人,但没有人敢多问一句。
这方,刑部尚书不敢逗留,马不停蹄的去将二皇子卫长舒提来。
许清荷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兴许是太久没见了,有种近乡情意切之感。
她生了四个孩子,小琛和小多是双生子,大宝和二宝是龙凤胎。
她记得,那个时候的小琛和小多不过五岁稚儿。
身为老大的小琛冷肃果决,像个小大人,会护着弟弟妹妹。
而小多性格柔很多,到了五岁都还没断奶,总要追着奶妈子要喝奶水,行二,反而比弟弟妹妹更撒娇,更为依恋她。
她实在想不到,小多会做出这么反叛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长成什么样子了……
她呼吸越来越重,直到一道身影被提了出来,少年看起来约摸十五岁左右,放在现代还只是个初中生,但五官生的极好,眉眼像卫慈,皮肤冷白,但有些沧桑消瘦,显然是被关的太久,脸上已经长了青茬。
剥削修长的身影看着有少年人的挺拔,也未成年的薄瘦。
而他的目光带着浓烈的憎恨,咬牙切齿地看着卫慈,“卫慈你个昏君!要杀要剐随便你!大不了我不活了!”
仿佛两个人不是一对父子,而是一对仇人。
许清荷愣了下,感觉像是看到了一只小刺猬。
浑身长满了刺,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若是换做别人,她只会觉得可怜。
可那是她的孩子,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许清荷声音沙哑了几分,眼睛湿润了些许,“小多。”
这是曾是许清荷为卫长舒取的小名,卫长舒从出生起就比寻常孩子病弱几分,“多”寓意者多福添喜。
卫长舒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才注意到卫慈身边的女人,顿然他胸口像是翻涌了什么,脸一黑,“凭你也配叫我这个名字?卫慈,你为了讨好你这个假替代品,连我娘给我取得名字都敢告诉她?我跟你拼了!”
他冲上前一副要杀了卫慈的模样,眼尾泛红,而他旁边的士卒将他狠狠压制,他不得动弹,只能用那无比厌恶的眼神看着卫慈和许清荷两人。
许清荷却感觉双眼像是被灼烧一下,刺痛蔓延。
她做梦都没想到,两父子的关系已经差到这种地步?
连一句父皇都不愿意喊了吗?还直呼其名。
卫慈冷然,正欲开口。许清荷抓了抓到他的手,不让他说话,而是一双杏眼里面蓄满了泪水,“小多,你看看我是谁?”
卫长舒冷笑,少年扬起了头颅,根本不屑看她一眼,“我管你是谁,总之离我远点,我不吃你这一套。”
少年疏离冷漠的眼神,充满了抗拒。
许清荷哑然,也对,一个十二年没出现的母亲,如今忽然出现还与十二年前一模一样,谁会相信她就是那个四王妃?
更何况她走的时候他才五岁。
他不记得她这个母亲很正常。
许清荷不打算放弃,于是道,“你屁股上有个碗大的疤,是你嘴馋要喝米粥,失手打翻烫在屁股上留下来的。你手臂还有三颗连着的痣,人家一岁时尚且断奶,你五岁足还没断奶,夜晚睡觉总要软枕睡觉……不知道十二年过去了,小多,你还是如此吗?”
许清荷事无巨细地说着,胸口却被来越多的愧疚填满。
这一个字一个字,都让卫长舒整个人一怔,眼里涌上了不可思议。
她怎么知道?
这些私密的事情恐怕就是连卫慈都不知道。
可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她是娘?这个念头一生的同时他连呼吸都忘记了。
不……不可能……
那个女人早就不要他了!
何况要真是她的话,十二年怎么会一点变化都没有?
卫长舒的大脑立即清明,否决了这个想法,看向许清荷的眼睛里只有厌恶。
他讥讽地笑,“你怎么收买的我的乳母?花了不少钱吧?”
然而话是这么说,可是当他看着许清荷眼里的光黯淡一瞬,心莫名有些振动。
该死的!
长得跟那个女人还真是像!
不知道这次又是谁找来的替身!
他的心里更加恨了,“我告诉你妖女,你这种手段用在这个老头子身上有用,但用在我身上没有用,我有娘,不需要你这种替代品!”
许清荷感受到了少年的强烈抗拒。
她清楚的知道,这些隔阂是一朝一夕的积累而成。
她不强迫卫长舒现在就认下她这个母亲。
她现在更想将他从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接回去。
许清荷没有责备,反而对卫慈道,“夫君,能不能把小多先放出来?”
卫长舒听着“夫君”这个字尤为讽刺,他还记得他是谁的丈夫吗,还记得当初对母亲的承诺吗……他现在就是一个昏庸无能,嗜血成性的暴君。
还有这个可笑的女人,她以为她说几句话就能让卫慈转了性?
别做……
“好。”卫慈嗓音很轻,眼神尽是温柔。
梦了……
卫长舒怔在原地,以前纵有不少人送来与母亲相似的女子,但卫慈从不更改自己的原则。
那些女子顶多放在一旁观赏,却在后宫待不过三日,若安分三日之后还能送出皇宫去,若不安分那边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卫长舒第一次见卫慈这么听一个女子的话。
卫长舒却觉得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这个女人利用了母亲的容貌,得到了这种优待!哪怕他恨那个女人人间蒸发,他也决不允许一个冒牌货来替代她,他愤恨地看着卫慈,“死老头,我看你是疯了!是真是假都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