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寨因为多是木材,竹子结构,夏天干燥,一旦着火起来火势随着东风快速吹向其他村民的房屋。
吊脚楼下豢养的牲畜因为火光四下乱窜,身上的皮毛着火了带着火焰奔向其他地方,由此又进一步扩大了火势。
火光带着不可思议的猛烈攻势包围了祠堂,上了年纪的十位老人脸上再也没有高高在上的神情,被晚辈搀扶着跟随躲避火光。然而大难临头,最终却被丢下在祠堂里。
谭伟被一根柱子砸到了后背,覃宝登不顾双手烫伤搬起柱子,想救出自己儿子,然而又一扇门倒了下来,将父子二人压在下面。
奔跑求生的人群纷纷从门上踩过,一阵鲜血缓缓从门板底下溢出。
姜一和应淮早已逃出铁锅,跑去帮忙把吴海灵,洪家兄妹三人放出来。五个人一起朝河滩跑去。
“姜一哥哥!”铃铛拉住了姜一的手“我阿妈在哪里?”
姜一推了一把应淮和吴海灵。
“河滩边汇合,我稍后就去。”
如果没有应淮跟着,姜一丝毫不怀疑其他几个人会立即开船走人,只有应淮跟去河滩边守着,姜一才能放心。
应淮明白,他定定地看着姜一的眼睛。
“我在河滩等你!”
姜一点头,火光冲天中,来不及再多说什么,他们之间的默契和绝对信任彼此都明白。
应淮被吴海灵拽着跟随洪家兄妹朝河滩跑去。
姜一转身拉过铃铛的手腕调转方向朝铃铛家跑去。阿福叔紧跟其后。
阿福叔的房间内,一个枯瘦伶仃的身影从桌子上拿出了那张照片细细观看。
那是二十年前,尚且天真美丽的香芫去往纪山大学求学,她站在学校招牌门口,含笑看着自己的族人帮自己拍下了这张照片。
她虽穿着民族服饰,但她眼里是对外面生活的向往,她对一切都好奇极了。
大火吞噬了阿福叔的吊脚楼。也吞噬了那道人影。
啊福叔和铃铛看着窗口的那道身影,都已猜测到那是谁了。
铃铛跪倒在地上,颤抖着喊着。
“阿妈,阿妈——”
然而回应她地,只有那道火苗里,缓缓挥动的手。
大火已经完全包裹住了整个吊脚楼,阿福叔想要冲进去被姜一拉住。
“这是香芫的选择!”
这把火,也是香芫帮忙放的。只有大火,能帮她的村民赎罪,这样一个历经千百年来,以吃外来人的血肉而绵延的充满罪恶的寨子啊!
啊福叔瘫坐在地上,老泪纵横。铃铛抽泣着。
她没有见过妈妈一面,小时候怨恨为什么别人都有妈妈,自己没有。长大了知道了真相。她身体里一半是凤凰寨的血液,一半是来自外面现代社会的血脉。
她开始思考,寨子里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则,就一定是对的吗?
他们的信仰,洞仙,格鲁花,真的是好的吗?
每隔几年,寨子会选出几人外出去现代社会学习。那一年,是谭伟和香芫。
谭伟带回了电,带回了药引子。
而香芫,心底起了叛逆,她不单怀了外面人的孩子,还起了离开的心思。
即使她是寨子里最有权威的长辈的女儿,她原本可以不去思考一切过得很幸福,可是。她怀孕了。她也学会了思考。
生下来就捆绑无可选择的信仰,真的是正确的吗?不,那是枷锁。
她怀孕的事情如果被寨子里的人知道,只有一死。
寨子不允许和外面的人通婚。为了隐瞒此事,阿福叔和叔阿伯争相求娶她。
最终她选择嫁给了老实的阿福叔。孩子生下来月份不对,阿嬷知道了孩子不是族人血脉,几度要杀死孩子,是阿福叔极力保下孩子。
香芫却因为陷入自我折磨的疯癫,她想离开,整个寨子都是眼睛,没有人能不听命令而脱离寨子。
最终,在铃铛满月后,香芫在一个雨夜消失了。
村民找遍了寨子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铃铛也因此活了下来。
靠着格鲁花续命的人,三年便要再重复一个来回,否则会日渐衰老真正死去。
也就有了这一次谭伟做的局,骗来的社团成员。
……
阿福叔向着姜一行礼,眼里是对自己女儿的不舍。
“姜一,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带铃铛离开寨子吧,走的越远越好。”
“阿爸!”铃铛大喊一声,抓住阿福叔的手,却被对方推开。
阿福叔决绝地走向了燃烧的吊脚楼,走向他爱的那个人。
生不能同衾,死愿同穴。
……
“铃铛,我带你走。”姜一抱起哭泣的铃铛,转身离开燃烧的吊脚楼。
铃铛一直喃喃喊着“阿爸,阿妈”。泪水糊的满脸都是,哭的肝肠寸断。
她没有妈妈,从今天起,她也没有爸爸了。
这浩浩荡荡的人世间,终究只剩下她一人。
……
祠堂内,无人帮扶的十个老人被火舌吞噬,他们是寨子里活得最久,依靠格鲁花几次延年益寿,本不应该还活着的怪物。
祠堂内部,端坐的尸体因为高温突然从腹中炸开,格鲁花最后的种球,凤凰寨长寿的秘密,随着火焰一起灰飞烟灭。
阿嬷不甘心的看着格鲁花种球烧毁,那是他们活着的希望啊!
阿嬷怨毒的叫着被火焰焚烧。恍惚中,她看到了数百道身影,那是这么多年,被凤凰寨残害的枉死者的冤魂。
……
河滩边,撑船的树阿伯早已等着他们了,终于见到奔跑而来的姜一,船上的几人都松了口气。
树阿伯长篙点地,竹筏便离开了岸边。
几人难得安静地靠在一起,望着身后烧成火海的凤凰寨默然无声。
“一切早应该结束了。”树阿伯叹息。
铃铛靠在姜一怀里,望着自己的家园,泪水迷蒙的双眼底下,泛起一阵不为人知的欣喜。
“姜一”吴海灵举起左手挥了挥,上面一块金色手表印入姜一眼里。
姜一猛然抬头,眼里是不可置信。吴海灵无声开口,说出“再见”两个字。
船只进入溶洞,倒计时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