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没经历过高考,不懂,但我看网上说,穿旗袍,就能旗开得胜。反正图个好彩头。”赖云拉了拉裙子,不自在的问姜一“妈这样穿,会不会很奇怪?”
姜一坐在院子房廊下看书,赖云穿着一身绿色旗袍,头发扎成一根麻花辫垂在耳畔,脚上是白色粗跟凉鞋。这几年鲜少种地了,皮肤便捂白了一些,何况豆绿色本就显白。
“妈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孩。”姜一放下书,认真的打量了赖云后,语气郑重的说。
这些年,姜一一直鼓励赖云买漂亮的衣服,学习打扮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放宽心态。
这身旗袍还是去年夏天两人去古镇游玩时买的。
赖云很喜欢,只是在农村很少穿。她有一种莫名的“美丽羞耻症”,这是为了儿子高考,特意鼓起勇气穿了出来。
“妈,你等等。”
姜一放下书,跑上楼上卧室,从抽屉深处翻出来一个红色丝绒礼盒。
任务时间即将过去,哪怕知道自己离开任务后,这里的副本故事会暂停。但他依然希望,赖云直到最后一刻都是满足的,开心的。
姜一把盒子递给赖云,赖云惊喜的打开,黑色丝绸之上躺着一对珍珠耳环。
“是淡水珍珠,并不值什么钱。”姜一低头望着赖云,如今他早已比赖云高了。
“记忆里,妈一直没有像样的首饰。高考那天,妈在外面等我,我做起题来如有神助!”姜一好话一句接着一句,哄得赖云满脸笑开了花,眼角露出几缕皱纹。
赖云的耳洞是五岁的时候,她母亲用花椒把耳垂揉的通红麻痹后,用缝衣针穿过去的。
那个时代,女孩子们从小都是这样由长辈帮忙穿的耳洞。两根粗红绳子穿过耳垂,为了防止伤口长好了,时不时还要转动红绳,每次转动都会流血,好了烂,烂了好,最后直到身体自愈,耳洞便成了。
赖云拿起珍珠耳环,眼里带泪。她是母亲,是妻子,是儿媳,更是她自己,算起来也不过才35岁而已。
赖云说不出什么话,几次开口又止住,最后只是拿着耳环,笑里带泪。
“妈去戴起来。”
赖云进了里屋,屋外暑气阵阵,屋里倒是一片阴凉。
豆绿色身影很快消失在姜一视线里,他单手插兜看向院子外面。内心万种想法百般流转。
如果……他自己的妈妈还活着,如果他也活着……
终归是父母缘浅。
……
“姜一!”
未见其人,先听其声。一个穿着红体恤的少年从熙熙攘攘的考生中挤了过来,一手高高举着自己的考试文件袋,一手推着身边的人。
“姜一!”
走近了的男生兴奋的拽住了姜一的手腕,眼里闪着光。
男生身高一米六八左右,红色衬的皮肤健康白皙,梳着时下流行发型,刘海做了定型。瓜子脸上,透着喜悦。身材比姜一略瘦,戴着机械手表。
“考试加油!”
男生说完,等待着姜一的回应。
姜一懵懵的也跟着回应:“考试加油!”
男生意犹未尽,后面的人群已经涌来,他被迫放开了姜一的手腕,在人潮中招手。
“考完试一起去吃米线!”
姜一的“好”字没有说出口,便看不到男生了。
直到坐在考场上开始涂答题卡时,他脑海里猛然闪过一张缩小了的男孩的脸。
“一一,你吃米线吗?加点辣椒和酸笋。”
“一一,我考了一百分!爸爸奖励我十块钱,走,今天小卖部你随便挑!”
“要是我们能一直,一起当同桌就好了!”
“你有了新朋友可别忘了我这个老朋友啊!”
“一千个星星,可以换一个愿望。我把许愿的机会给你。”
姜一这才迟钝的反应过来,那个男生,是长大了的瘦下来了的马飞鹏!
也对,高考要回到户籍地考试,马飞鹏只是在市里读书而已。
甚至就在一个礼拜前,他们还在网上聊了几句。
马飞鹏说什么来着?哦,他说“姜一,到时候考场见!想想就激动,你已经五年没有见过我了。我比以前变了很多,你肯定认不出来我了,但是我肯定能一眼认出你。姜一,考完试我请你吃米线呀!”
六年级毕业那天,他们约好放假了一起玩,但除了网上联系,现实里竟再没见过面了。
他需要帮家里做家务,放牛割草等,其余放假时间又都被应淮占据了。
渐渐的,彼此只剩下逢年过节网上的那句问候。
马飞鹏从小镇学生走到市里读书,在镇上数一数二的成绩在市里却仅仅是居中,不甘人后的他加倍努力学习。
胖胖的体型遭受同学的嘲笑,越是被孤立,被嘲讽,马飞鹏越是想要吃东西安慰自己。
就这样他在高二那年长到了180斤。
同学提起他,只会说那个“坐在后排学习不错的胖子。”
分班后,优异的成绩总算为他赢回来一点尊重,他却依然孤身一人,没有朋友。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想起自己小学时唯一的同桌和朋友,那个漂亮的小大人一样的姜一。
这些年,每次放假回到镇上,他也不敢鼓起勇气去找他。
直到一次暑假,他刚从超市出来,手上提着一大袋子零食,嘴里还叼着雪糕慢吞吞走着。
有人边走路边打电话不小心撞到了他,手里的零食掉落一地。
那是个穿着一身名牌,张扬自信的年轻人。
“不好意思,没看到。”
男人弯腰捡起了零食递回给他,手上最新款的手机里对面的男生似乎是在询问怎么了。
男人笑了说“没事,我到这个超市门口了,一一,你还有多久到?”
“行,一会儿见”男人挂断了电话,心情很好的笑着。
马飞鹏如同被冷水从头泼下僵在原地,一一,是他知道的那个一一吗?毕竟叫这个名字的人算是少数。
“你没事吧?”男人再次询问马飞鹏。
马飞鹏没吭声,捏紧塑料袋转身跑了。
他绕过街角,捂住狂跳的心口,站在一处广告牌前,默默偷窥着。
天气那么热,一点热气他就会流汗,身上的体恤已经全部湿透了,泛着一股汗酸味。
直到五分钟后,他看到了姜一出现了。
姜一的容貌他一眼便能看出。那个男人笑着递上一杯奶茶,两人进了超市,不一会儿男人手上提着一袋子零食出来。
马飞鹏跟在身后,看着他们走进了镇上唯一的一家电影院。
他买了同场次的票,却只敢坐在最后排,遥遥看着前方的两人。
电影是个喜剧,很多人在笑,马飞鹏一句台词都没听见去,他眼里只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在和别人开心的约会。
电影散去,马飞鹏不知不觉已经流下了满脸泪水,心痛的无法呼吸。
身边观众以为他是神经病,看喜剧都能看哭,匆匆忙远离。
至此,马飞鹏痛下决心要减肥,至少在高考前瘦下来,要让姜一看到正常体型的他。而不是如今丑陋臃肿的样子。
吃过的苦,流过的汗,不一而足。所有孤身一人努力的黑夜,都靠唯一的信念照亮。
当他在人群中拉住姜一的那刻,时光重叠,马飞鹏拉住的不是此时的姜一,更是五年前那个花坛边独自坐着的他唯一的朋友姜一。
他看出来了,姜一没有认出他是谁,没关系,他们可以读同一所大学,继续成为朋友,一生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