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听到后，跪在地上，一直摇头，“不能斩断双腿，小侯爷。有办法的，我带您出去，总会有办法的。我带您去南越，去找百草阁的神医。不能斩断双腿呀，小侯爷！”
青山四十来岁，应该是一直跟在老侯爷身边的。原本挺直的背脊，此时跪在地上弯了腰。方漾看着青山，能从外面三层锦影卫面前毫无声息的进来，功夫应该是极顶好的。
但也只是，自己来去自如。拖着一个双腿残废的卫起，不可能万无一失。
到时被抓住，卫起双腿残废，连跑的能力都没有。
卫起非常坚决，“听我的，现在就斩断！”
青山趴在地上迟迟不肯动手，这一刻，方漾想起了上一世。
上一世，是卫世子双腿受伤，在狱中自己斩断了双腿，现在看来，不是没能医治，是中毒，不得不斩断。那个时候的卫世子，得多疼呀。
可那个时候，他的妻子邬澜，还去狱中逼他写下休妻书。
卫世子上一世，即使斩断双腿，没到一年，也去世了。想必，斩断双腿无用，毒素已经渗透进血液里。
“青山！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卫起说着趁机从青山的腰间夺过剑，扬起的一瞬间，方漾双手抓住他握剑的手腕。
青山也反应过来，一把握住剑刃，鲜血滴落到地。
“小侯爷！”
“我有办法！我有办法！”方漾刚刚是扑过去的，此刻半个身子都压在卫起身上。
方漾一开口，两人纷纷看向她，青山趁机夺回剑。“真的，我有办法救你。”
方漾松开卫起的手腕，从肩上拿下包袱，打开银色的小箱子，掏出火灵芝。
“是火灵芝？”青山最先看出来，惊讶的看向方漾。同时卫起眼里的探究更深。
“对。火灵芝。这是我外祖父给我母亲的陪嫁，我出嫁前，跟邬天济要过来了。我的丫鬟说，这个火灵芝是百年一遇的圣药，可解百毒。”方漾交代的清清楚楚。
“小侯爷，这火灵芝确实是江南方家所有，是方家的传家宝。”青山确定道。
卫起看着方漾，又瞧一眼火灵芝：“邬天济，为何要将火灵芝给你？”
方漾知道，卫起不可能轻易相信，也没打算遮掩，理直气壮地道：“我跟他说，要么给我火灵芝，要么抬着我的尸体上花轿。”
青山和卫起两人都没有想到，方漾会如此跟邬丞相说话。更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卫起思索着，这邬大小姐在华京如此恶名，想必一定不受父亲喜爱。他记得之前邬家和卫家的婚事，因大小姐的名声不好，所以就改成了邬二小姐，邬澜。
但这次，大小姐显然是替妹妹出嫁。
邬天济抛弃大女儿，还除去祖宗家谱，这一连串的动作，毫无掩盖。大女儿是牺牲品，是弃子。
舍一个方漾，来保全邬家，和卫家划清界限，同时抱紧皇帝老儿的大腿。
方漾瞧着卫起迟迟不开口，于是想起了自己之前检验火灵芝的办法。刚刚青山握住剑刃的那个手，还在流血，于是方漾指着那伤口道：“火灵芝，还可让伤口立即止血，除腐肉、活血生肌、治内伤。不信的话，咱们可以用他这个实验一下。”
青山很乐意，立马那只手伸到方漾面前：“世子妃，您来吧！”
青山一开口，把方漾和卫起两人都吓住了，方漾没想到青山会喊他世子妃，刚刚可还剑抵在她脖子上。卫起没有想到，青山这么容易就“判敌”。
两人尴尬的谁都没有说话。
方漾立即从头上拿下发钗，像上次一样，抠了一些火灵芝粉，撒到青山的伤口上：“别着急，马上伤口就好了。”
方漾站起身，特意从旁边拿了烛火过来，挨着青山的伤口处。
如奇迹发生一般，这次方漾有了上次的经验，多抠了一些，伤口愈合了。
青山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卫起也坐直身体，反复看青山的手：“小侯爷，真的好了！而且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我的天，这火灵芝确实如传闻那样！”
卫起一瞬间看到了希望，眉目间的忧愁好像少了几分，但后知后觉还是开口道：“方漾，你想要什么？”
方漾总算是在这个少年的脸上，看到了一个十四岁小孩该有的样子。
他也会局促不安。
方漾想了想，开口道：“今晚听我的，不许进行你的计划。保存实力，活下去。”
卫起听到这话后，立马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青山看着方漾，有探究，有惊奇，但更多的是佩服。他没想到一个十五岁的女娃娃，会有如此的见地。
“青山，你立刻离开，按计划行事。”卫起扭头不看方漾。
方漾将手中的火灵芝放到地上，耐心的坐下来，打算好好劝说卫起：“小侯爷，留得青山在，你只有活下去才能复仇。”
“卫家已无人，不需要留得青山，也没有可留之人！”卫起怼回去。
“好，那你知道你的真正仇人是谁了吗？你查清楚了吗？”方漾继续开口。
“还需要怎么查清楚！是太子和曹奢下令让我父兄去弥罗谷迎敌。卫家军在边境守城这么多年，弥罗谷是什么地方，那里风沙弥漫寸草不生，两侧高处是悬崖敌军很容易埋伏，所以我父兄从不经此处，更别提再此迎敌。就算错杀，那也要他们血债血偿！”卫起一提到弥罗谷，情绪显然已经失控。
青筋暴起，紧握的双拳，方漾好像又看到了昨天自己被掐的场景。
方漾看着这样的卫起，竟不知如何劝他留的青山。
如果换成我，会立马冲进皇宫，杀了太子和曹奢。
卫起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泪水打湿他胸前抱着的哥哥外袍，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艰难开口道：“我母亲死在宫中，被人扔进皇陵的乱坟岗。暗卫说，她死之前，身上未着寸缕。你告诉我！怎么留得青山在！”
方漾哭了，转过身去。
在场的三人都哭了，方漾走到卫世子的棺材前，靠着。
她终于明白上一世，卫起后来为什么成为了让人闻风丧胆的杀神！斩杀了曹勇和太子后，更是领兵一路向北，连屠北狄十六城，一直打到北狄的皇庭。
他带兵经过的城池，寸草不生，更别提活着的人了。
方漾本靠着棺材，喃喃自语道：“我可能走不了了，卫世子。”方漾一想到弥罗谷被全歼的十万卫家军，一想起卫世子，卫侯爷，还有卫大夫人，就心揪着疼。
明明是保家卫国的将领，却因为小人，家破身亡。他们背后又是多少个家庭，多少个妻子，孩子。
人就算再贱，也不能如此的践踏。
生命本来就很脆弱，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已是万幸。
可偏有人，不拿人的命当命。
方漾上一世活在沈府内院，只知和沈从诚的那一点情爱，连天地广阔这四个字都不知道。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也是没能活明白，早早去世。
这一次，方漾想好了，她想活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