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榻上皇帝面色灰败躺着,黑血顺着嘴角流至耳后。
宁妃临走前浅笑着绕过龙榻,抬手描摹着龙榻后的琉璃锦窗。
锦窗“啪嗒”一声被从内推开,流光溢彩的窗镜上恍惚折射出十六岁女子肆意又张扬的笑。
有暗风从半开的锦窗吹来,内殿华美精致的灯火被吹得忽明忽暗,珠帘轻轻晃动着,熏香在龙榻周围游荡,丝丝缕缕皆是紧紧缠着皇帝。
锦窗珠帘,龙袍异香。
诡谲又灰败,奢侈而可悲。
内殿门缓缓阖上,地上荡起一层尘埃,殿内空无一人。
“救命,救……命……”
龙榻上老皇帝口中嗫嚅着,双手抖动不已。
有心做皇帝又如何,当了皇帝又如何,没有能力守住皇位,没有尽到皇帝的责,还不是日日夜夜不能安枕,整日与“惶”字作伴。
他手握大权时儿子们对他前倨后恭,他卧床失势时却要吸干他余下的血。
他当初为了争夺皇位杀了父皇,如今他的儿子为了争夺皇位,也要杀了他。
皇权滋养人,也会吞噬人心。
皇权能使父子和睦,也能使父子反目。
皇权能使臣事君,也能使臣弑君。
皇权能使妾侍人,也能使妾噬人。
历朝史书皆记载,自古以来便如此,他只恨筹谋的太晚,没能让这些人为他陪葬。
太极宫外
柱国公负手隐在背光处,仰头望着殿门上刻着的金龙纹样出神。
“国公大人。”
宁妃微微笑着从殿内走出来,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柱国公回过神来,却见华贵女人立在灯火通明的宫门前。
“宁妃娘娘。”柱国公站在原地拱手,黑暗掩盖他眼中压抑的情愫。
宁妃瞧得真切,垂眸间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笑意:“事成了,还请国公明日,扶持临儿登基。”
“娘娘安心,臣自会倾尽全力,扶二殿下登上皇位。”
宁妃莞尔一笑:“时候不早了,国公大人回去歇下吧。”
“是”柱国公受宠若惊拱手。
翌日一早
宣政殿
怀定郡公眼神不善看着站在殿中央的男人:“国公大人此刻召集众人前来,所为何事啊?”
柱国公侧过身来看着阴阳怪气的老人,
“先皇病重,太医已无力回天。”柱国公说着眼神一一扫过众人:
“眼下储君已立,国不可一日无主,这少师大人也不知去了何处,因而本官斗胆做主,请新皇即刻登基。”
柱国公打量着众人脸色,
“不知诸位大人意下如何啊?”
“国公大人忧国忧民,我等钦佩之。”宋秉白遗势率先站出来。
“国公大人所言极是,我等无异议。”
怀定郡公拧眉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尚书令,一时间没有言语。
宋禀白瞥了一眼怀定郡公,含笑敛衣上前道:“国公大人言之有理,国不可一日无君,二皇子如今已是太子,在此刻登基,也是符合礼制的。”
话落殿内安静一瞬
“不可!”怀定郡公大喝一声拂袖走至柱国公跟前怒声驳斥:“太医前几日还说皇上身子并无大碍,为何今日国公大人,突然改口皇上病重,莫非?你弑君?”
柱国公冷眼看着老郡公嗤笑:“真是好大的一顶帽子,郡公大人惯会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倒是不敢,不过国公既要朝中大臣信服,需得同朝中大臣解释清楚,为何皇上突然不行了。”怀定郡公说罢眯起眼睛打量着柱国公。
他今日一早收到密信,那神秘人向他检举柱国公谢征弑君。不管真假,他今日,都要将这顶帽子扣死在他头上。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向他提供密信的人,竟是宫里人。
是谁呢?高贵妃还是宁妃?
若是宁妃,那可真是最毒妇人心。
怀定郡公想到此处眼底渐渐浮现隐隐笑意。
一旁宋秉白视线不断在裴晟和谢征脸上游走。
“两位大人不要争吵,”宋禀白掩下眼底思量走至二人跟前做劝慰状:
“不如派人去皇上寝宫搜寻一番吧,若是真搜到了什么可疑物,便真是有胆大包天的贼子要弑君。”
怀定郡公冷笑一声看着柱国公:“尚书令提议甚好,届时只需要拿着东西去各府搜寻一番,便知晓贼子是谁。”
柱国公听罢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正要开口回绝时,殿外却突然一阵骚动。
“那便请人去皇上寝宫搜寻一番,看看是否如郡公大人所说,搜到了可疑物。”宁妃从宣政殿门前走至众人跟前站定,
“本宫也很是奇怪,皇上龙体为何突然……”
宁妃说罢视线一一扫过众人,临了又给柱国公递了个眼神以示安心。
……
太医匆匆赶来,面带惊惶跪在地上:“有贼子弑君!”
“燃烧香片的香炉,周身被人浸染了迷魂草液。”
太医话音刚落,柱国公宽大袖袍内的手蓦得收紧。
郡公打量着不语的柱国公,眼底划过得意的笑:
“既真有贼子弑君,那周大人,烦请您御史台即刻带人去诸位大人府上搜寻吧。只是如今朝中无主,宋大人、国公大人,你我三人可要起表率作用吧。”
宋秉白挑眉一笑:“本官身正,不怕御史台搜寻。”
“本公自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柱国公深深看了宁妃一眼,旋即正色开口。
“甚好,那便烦请周大人,先带人搜寻我们三人府邸。”
……
柱国公府邸
书房内
“世子可曾看出了什么?”善渊站在一旁侍奉着笔墨。
谢梵垂眸看着摊了一案的信纸,眸色逐渐幽深。
昨日夜里父亲联系朝中大臣,说是今日一早要在朝堂上推举徐临登基,可为何在百官入朝后京中龙武军有异动,太子如今远离京城,不可能将虎符交给旁人。
脑子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房门恰好在此时推开。
“大人,今日早朝,未见萧少师身影。”一小厮气喘吁吁飞快禀报。
谢梵眸色一震迅速低头,
“萧宴去哪儿了?”
“不对……不对。”谢梵不断翻看着书案上的信息,一遍遍对着时间。
“是萧宴!溶影不是太子的人,窃走虎符的人是萧宴!父亲着了萧宴的道!”谢梵气的发抖,捏着信纸又哭又笑。
“善渊,快备马,父亲此刻有危险。”
“是。”
“等等!”谢梵忽的抬手止住。
“世子有何吩咐?”善渊回过头来。
“先去将府上所有京城中独一份的东西全部销毁,别留痕迹。”
“是,属下即刻便去。”
一刻钟后
谢梵推门进来,快步走至谢梵身前:
“世子,属下方才在老爷书房,发现了此物。”
“大人,属下方才在墙角发现了郡公府的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