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行事雷厉风行,就在当天夜幕降临之际,她便成功地与对方建立起了联系。
无论是出于族群的未来存亡考量,亦或是那个人果真胸怀坦荡、问心无愧,那位步离人的确毫不犹豫地应允了孤身一人前来会面。
当冬凌如约而至时,早已得到消息的腾骁将军和月御将军已然默默地端坐在帐篷之中。
腾骁将军脸上满是迷茫之色,显然尚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和胜利的欢腾格格不入。
月御将军则面色阴沉无比,见到冬凌踏入帐内,她竭力按捺住心头的怒火,却还是没忍住开口质问。
“阿青那孩子一向温顺乖巧、通情达理,冬凌骑士,莫非是你向那孩子灌输了某些不良思想?!”
月御将军产生这样的想法其实也不足为奇,毕竟所有事端都是自冬凌到来之后方才猛然爆发出来,这般巧合实在令人难以不多想。
面对月御将军的质问,冬凌面不改色,语气平静地做出了回应。
“愤怒和偏见于理智而言毫无益处可言,月御将军,请您冷静下来仔细思量——此事与其说因冬凌而起,不如说客观证明了以偏概全的错误。”
“……”
听闻此言,月御将军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很显然,他自己心中也明白,刚才的行为只是在无端地发泄怒火、迁怒于人罢了。
看到月御的情绪逐渐稳定,理智似乎开始慢慢回归,冬凌这才缓缓开口,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讲述起那段令人意想不到的经历。
“我曾经在朱明被一群揽镜人找上,巧合的是,那时朱明卫星被虫族围困,揽镜人们前来支援,而其中有一名为‘灰影’的步离人……”
冬凌把自己“教化”了步离人灰影,其更名为“哈士奇”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坦然承认自己把哈士奇收归麾下,目前对方正作为守卫者活跃在星际中。
听到这里,两位将军都是错愕万分,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他们真的没收到任何消息啊!
“这事情怀炎将军知道吗?!”
“我并没有正式告知过怀炎将军此事。毕竟自那以后,哈士奇便一直跟随在我的身边离开了仙舟,再也未曾踏足过这片土地。”
然而,虽然冬凌嘴上说着没有正式通知,但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清楚,怀炎将军既不聋又不瞎,对于这件事他肯定早就有所耳闻。
只不过,这些话冬凌自然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以免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和把柄。
最终,在众人的沉默中,阿青带来了狐耳模样的青年。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们绝对不会把眼前这一脸悲悯,气质平和的青年和步离人联系在一起。
阿青眼神紧张地望着他,他却洒然一笑,从容自若地冲着众人行了一类似佛礼的礼仪。
“贫僧无名,见过腾骁将军、月御将军,以及冬凌骑士。”
虽然眼前人并非光头,但那称呼和行礼姿态让冬凌一下子回忆起了佛家,内心有了推测。
这人,或许和丹轮寺相关?
在佛教中,“无名”有时被用作“无明”的通假,它指的是一种无知或愚昧的状态。
当然,这种状态不是指对外界事物的无知,而是指对佛教真理、对生命本质的无知,认为它是造成众生轮回不息、受苦不断的根本原因之一因此,“无名”被视为轮回的起点和根源。
冬凌的心中一瞬间做出了许多猜测,不过眼下还是先走流程吧!
腾骁将军倒是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对方,月御将军却是快要忍不住身上的杀气了,他还是快点开始比较好。
“此处,在纯美的光芒下,诚实坦然为美德,隐瞒谎言为丑恶,一切谎言将无所遁形——”
在纯美能量覆盖之后,冬凌点了点头,看向了月御将军。
当纯美能量完全覆盖住四周时,冬凌微微颔首,表示认可眼前的状况。随后,他的目光转向了站在不远处的月御将军。
尽管月御将军时常会流露出对冬凌的质疑,但实际上,大多数时候她这么做仅仅是为了堵住那些心存疑虑之人的嘴巴罢了。
内心深处,她对冬凌始终怀有深深的信任,见冬凌示意法术已经施展,她毫不犹豫开口质疑。
“你是否有意接近我的弟子?你们究竟有着怎样不可告人的目的?”
“小僧绝无故意接近他人之意,只不过当时看到贵派施主身负重伤,实在难以做到视而不见、袖手旁观罢了。”
无名慈眉善目,语气温和地回答。
“至于我等的目的,是追求杀戮之上的力量。”
“杀戮之上的力量?什么意思?!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无名宛如春风拂面般柔和的语气非但没有让月御放下警惕,反而更加警醒起来,厉声追问。
“所谓‘杀戮之上的力量’又作何解释?你们到底在策划何种阴谋诡计?”
无名微微一笑,轻声开口。
“阿弥陀佛,此乃小僧等人所追寻之境界。世间诸多纷争皆因杀戮而起,我们渴望探寻一种超越杀戮的强大力量,以平息这场永无止境的争斗。”
“我们只是想要拥有选择「善」的力量——我们拒绝伤害活物,恪守五大戒律:不害、不衍、不贪、不嗔、不放逸,以此来约束自己的本性。”
“……”
月御没有说话,腾骁将军则微微皱起眉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须臾之后,他终于打破了这片寂静,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说到底,你一直挂在嘴边的所谓‘不杀’,不过就是强行压制住自身潜藏于深处的欲望而已。谁又能够拍着胸脯担保,你们心中的欲望不会在哪一天像火山一般猛然喷发,从而给世间带来无尽的灾难与祸患呢?”
“……”
压制越狠,反弹越狠,这是很明显的道理。
听到这番话,场中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无名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驳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如鲠在喉,难以吐露出来。
语言太过苍白无力,因为他知道腾骁将军所言非虚,句句都戳中了要害。
步离人的天性本就残暴无比,即便他们内心深处对于和平充满了渴望,并在平日里竭尽全力去压抑自己的本性,然而这种压抑究竟能否持久生效,实在是个未知数。
毕竟,连他自己都曾经有过失控的时候啊!
“腾骁将军说的对,我们又为何要放过你们,留下无穷后患?”
月御将军的眼神冰冷,她冷冷注视着对方,对于这个“带坏”了自己可爱乖巧小徒弟的步离人深恶痛绝。
“你们自己都没有把握压制住自己的恶念,又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们的无害?这次若不是我们准备扫荡步离人,你难道会自己站出来吗?”
“……”
无名无言以对。
是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百分百保证,又怎能奢望其他人能够始终保持克制,又怎么奢望让仙舟将军信任他们?
这一刻,就算是胸有沟壑,理想远大的无名也不由得感受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奈和无力感。
甚至在一瞬间,一个念头犹如闪电一般划过他的脑海:莫非我们当真从一出生开始便身负罪孽,生性邪恶,注定要走向毁灭之路?难不成我们只能乖乖束手就擒,毫无反抗之力地接受命运无情的摆布?
也许……事实果真如此吧!
尽管如此这般想着,但他内心深处那份强烈到极致的不甘却如同一头凶猛咆哮着的巨兽,不断叫嚣着,抗争着。
这份不甘之情是如此的澎湃汹涌,以至于让他无论如何都难以轻易开口说出“放弃”二字。
阿青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很显然,那紧攥的拳头证明她的内心绝不平静。
冬凌微微叹息一声,他想到了那个未来会加入丹轮寺“善逝”——善逝在自我牺牲前悟到的道理,这位无名现在还没能领悟。
“人心中的成见就是一座大山。”
他开口了,在场的人目光都看向了他,冬凌却是注视着无名。
“然而对步离人的偏见,是昨日因,今日果,绝非一朝一夕形成。想将这座大山搬移,其难度简直堪比祈求天降奇迹般渺茫。”
“你说你们追求杀戮之上的力量,渴望能够拥有选择「善」的能力。但你们似乎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点——重点并不在于「善」本身,而恰恰在于那「选择」二字。”
冬凌说到这里便没有说下去,而是转身离开了帐篷。
言尽于此,接下来就要看这位无名的悟性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