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渊大厦负一层。
池湛刚坐上车,就不知从哪冒出三名带着黑墨镜黑口罩的西装男,气势汹汹地挡在正前方。
其中一个三下五除二,将司机和助理放倒后,蹲下身子似在警告些什么。
另外两人一左一右地进入后座,硬生生将池慎挤到中间。
“不好意思哈,怕您跑了没法交差。”
“您做长辈的,应该不会跟我们这些晚辈计较的吧?”
两人说话的语气颇为玩味。
在被吓得有些懵逼的池湛听来,很是似曾相识。
他惴惴不安,又故作镇定,“你们是谁的人,想对我做什么?”
“大小姐想让您请吃饭。”
“顺便聊一聊人生规划。”
两人一唱一和地答。
听到“大小姐”这个称呼,池湛瞬息了然。
忿闷心想,果然狗都随主人。
他调整呼吸,咽了口唾沫,“……我等下还有会要开。”
话说到一半,打发司机和助理走的那人,拉开车门坐在了驾驶座上,“已经跟您助理交代好了,他会帮您把中午十二点至下午两点的安排,通通延后或推掉的。”
池湛难掩惴惴地搓搓手心,还想为自己争取点什么,然左右两边的人又率先开腔。
“放心,潭渊那么大,人才济济,无论少了谁都一样能转。”
“老年人,还是按时吃饭要紧,没什么比您的健康更重要。”
池湛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完整的音节,驾驶座上的那人便说:“那么,咱们就系好安全带出发吧。”
三人一套假仁假义组合拳,将其打的措手不及。
完全不给他表达任何意见的机会。
直向目的地而去。
……
兰亭区。
天宫私宴,天字号包厢。
“花雕蒸斯里兰卡青蟹,鲍汁扣脆皮乌沙参,黑鱼籽龙虾球,红烧百年龙腩,冰烧肉,珍菌焖翅香瓜盅……”
池清野左手一杯特调——荔枝冻醉茉莉,右手翻动菜单,漫不经心地点着菜。
两个人吃不了太多,而且对方还可能会没胃口。
但也不打紧。
大不了到时让池湛自己叫司机来接,或是帮忙下单网约车送他回去。
等人离开,保镖们就可以坐下来慢慢吃。
过年嘛,吃顿好的也理所当然。
尤其还是别人买单。
之所以会这么做,并不是自己消费不起,而是纯纯想给对方心里添点堵。
虽幼稚,但有用。
“……再要份香芋雪燕膏。”池清野合上菜单,并交还给身一侧的服务员,“就先上这几样吧,剩下的等人来了再加,谢谢。”
“好的没问题。”
服务员刚推开门要出去,迎面就撞上了高自己近两个头的西装男,“不好意思!”
“没关系。”男人态度谦和地摆摆手。
服务员往边上稍稍让了下,抬眸间发现,他身后三人的神色有些古怪。
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冲他们点头致意完,便微微低头快步离开了。
男人进去后颔首,“大小姐,人给您请来了。”
池清野闻声望去,看着被一左一右架进来的池湛,笑不达眼底地招呼道:“哈喽,叔公,这边请。”
脸色很是难看的池湛,憋着火甩开两人,一语不发地拉开椅子坐下。
三人见任务完成,颇为识相地退出包厢并带上了门。
但在离开前,也并未忘记将池湛的手机和皮夹收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池清野手掌搭着膝盖,莞尔:“菜我已经点好了,等上了以后,您再看看是否有加的必要。”
“清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池湛忍气问。
池清野想了想,言不尽意地望着他:“记得去年我出院的当天,您在饭桌上跟我说,今后如果有需要,可随时跟您说,千万不要客气来着。”
“那你现在是想怎样?”他又问。
池清野缓缓放下手中的高脚杯,“叔公,听闻您前几天去见了傅问行,不知道你们是在聊我的婚事,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不由得僵了下,说:“清野,你现在好像越来越目无尊长,无法无天了。”
眼睛睁大,不自觉地提高音量,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心虚感。
池清野垂眸,心中有数地撩了下唇角,“还不是您为老不尊在先?那就怪不得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以下犯上了。”
“你作为池家的继承人,不该听风就是雨……”
还未等他说完,池清野便直言:“叔公,您转移话题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好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丑。”
语调里没有半分情绪,且眼神冰冷锐利,压迫力极强。
“池家继承人”这种程度的身份绑架,对她根本不起作用。
于她而言,不能为自己所用的头衔,皆是虚妄。
“……”
池湛没接她的话,只是脸色沉闷地坐在那儿,气压有些低。
很清楚她最近都在干些什么。
也正是因为发现苗头有些不对,危机感越发强烈,才主动联系傅问行,想与其联手,架空池砚书,彻底侵占潭渊的管理权,再收拾她。
只不过,商议结果还没出,就被“请”到这来了。
池清野将他神情间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心下一片冷然。
如细瓷般洁白无瑕的手指,富有节奏地轻敲桌面,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说说吧,你们聊了什么,我挺感兴趣的。”她一脸懒散地微眯着眼。
“无可奉告。”池湛面不改色。
池清野轻笑两声,凉薄的声音带着森然寒意,“这样呀?那可就有点难办了。”
“……”
池湛缄默凝她。
内心忐忑,猜不出她想耍什么花样。
“叔公呀,您即便是不为堂叔堂婶的下半辈子着想,也得可怜可怜我的那些个堂弟们,如果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该怎么办呢?”池清野嘴角勾起邪佞的肆意,整个人散发着略带病态的美,“您总不希望他们变成像我一样的人吧?说不定还没我幸运,最起码我还有百亿遗产可继承,他们的话……好像就只能继承您所造成的后果了呢。”
头回受到晚辈要挟的池湛,愤然拍桌而起,指着她的鼻子怒喝:“你敢威胁我?”
“您应该庆幸,目前才只到威胁这一步,说明我们之间还有回旋的余地,往后就有点难说了呢。”她脸上笑容甜到诡异。
水满则溢,月满则缺。
不想把事做绝,但不代表不敢做。
鱼死网破的态度得先摆出来。
“真不愧是池慎钦定的继承人,行事作风简直一模一样。但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吓倒我。”池湛气极反笑,“我活了五十多年,吃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区区……”
“敢打赌吗?”池清野再一次打断他。
池湛疑惑皱眉,“什么?”
“我能在一周内,让您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她闲适地靠着椅子,慢条斯理道。
池湛压抑着愤怒,搓了搓眉心,“哦?看来你是有抓到我什么把柄?”
“何止,我怕不够定罪,还特地帮忙制造了一些。”她稳如泰山地坐着,脸上肌肉微不可察地牵起个讥诮弧度,“哦,忘了说,我甚至复制了好几份,跟刚立的遗嘱放在一起。只要我一出意外,头号嫌疑人自然就非您莫属了呢。”
“……”
池湛既震惊又愤怒地瞪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样?我够重视您的吧。”池清野挑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的面部表情。
她在不知不觉中,说出了池慎曾对她说过的,非常相似的一句话:“没办法,谁让咱们是一家人呢。”
“……你疯了?”池湛愕然。
一家人怎么了?
一家人就该死?
这话怎么听怎么恐怖。
同时也越想越憋屈,越憋屈越生气。
她无情冷笑,“唯有如此,才能让活着的人,更好的活着。”
目光坚定且充满野心。
池湛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失真。
恍惚间,仿佛坐在自己对面的,是已然过世的兄长——池慎。
那种被掌控一生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
“现在能说说,你跟傅问行都聊了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