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小崽子喊了好几个春夏交替的“小黄”,姑奶奶我都不知道怀疑自己毛色怀疑了多少次。
隔几天要去到流水边照照,看还是黑得那么迷狗才能稍稍安下心。
想我一只纯血五黑犬,黑毛黑眼黑鼻黑爪黑舌……
居然……被一只两脚族幼崽叫了好几年“小黄”?!
姑奶奶我到底哪黄了?!
真是让狗百思不得其解。
相比之下,其他两脚族崽子乱喊的什么“黑熊精”都要顺耳不少。
不过,偷袈裟又是什么意思?
管他呢,姑奶奶我敢做敢认,只偷食,不偷别的。
只要别真给我乱扣帽子就行。
小崽子又蹦蹦跳跳跑回来了,她展开手,握住我的右前爪。
这个两脚族的幼崽变大了,圆嘟嘟的小脸都不怎么圆了,奇怪,姑奶奶我也没少她吃啊。
“小黄!妾今日在山里遇见一位娘子,她教妾认草药,她说可以拿去镇上卖玉叶。”
幼崽上上下下摇着我爪。
“等妾换了玉叶就买些点心回来,妾与小黄一起吃。”
动动黑鼻挨近她,对着小崽子的手仔细嗅嗅。
确实有别人的气息,不过这个气息一点儿也不危险,看来没遇见坏人。
我稍微安了心,坐下来摇尾巴,吐出黑舌眼巴巴等着小崽子烤菌子。
小崽子没白养,她会烤好多好多东西,她还知道垫茅草当榻,她还去两脚族多的地方偷学他们编竹筐。
每次我在树上摇果子,小崽子就会乖乖拿她编的竹筐在下面接。
次次都满满一筐带回来,还可以吃好多天。
养她是对的。
我现在养成了按时回洞的习惯,虽然不及以往自由潇洒,可以四处乱闯,把四海当家。
但有小崽子在身边的日子里……
热闹,有趣儿。
冬天互相拥着取暖,夏天还有小崽子帮我沐浴冲凉。
想吃东西有人喂,无聊她还能陪我玩。
姑奶奶我挺喜欢现在的日子。
甚至开始思考起以后,等小崽子离世后要不再养一个两脚族的幼崽吧。
狗一旦习惯了热闹与陪伴,安静就会让狗厌烦与不安。
虽然不知道这些破绿叶子到底为什么能换玉叶,但小崽子也不算大,她要去什么“镇子”。
我晃了晃脑袋,还是打算变回原来大小陪着她。
路上有不少两脚族偷偷摸摸看过来,他们在看我养的小崽子。
而且那眼神……
让狗很不舒服,他们对姑奶奶我养的崽子有坏心眼子。
我呲牙咧嘴,来一个吓跑一个。
他们怎么敢的?!
我就只管跟着小崽子走,有姑奶奶在,这一路顺风顺水。
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小崽子突然蹲下来,捡起路边一片叶子,在新衣上擦了又擦。
然后把叶子放在我身前,又放上一个她换来的绿东西。
方方正正,绿不拉几。
“小黄,你试试,这是绿豆糕。”
作为一只纯种中华五黑犬,姑奶奶我与其他族人一样,只吃自己碗里或放在地上的食物。
小崽子以前拿手喂,我偏过狗头,闭眼不理她。
她不知所措,说了很多有的没的,最后才知道原来方法错了。
现在她记得了,石窟里没碗,她又不许我去抢,每次都是找的大叶子,用水洗了洗放食物。
可惜姑奶奶我不会说人话,不然直接就告诉她:
洗什么洗,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我是狗不是人,没那么多穷讲究。
低下狗头,湿漉漉的鼻子对着这团绿不拉几的东西嗅啊嗅。
气味很好闻。
那就浅浅尝个味。
卷过绿东西吧唧吧唧,尾巴止不住的摇晃,身体也跟着欢快地摇摆。
“你喜欢!果然!嘿嘿,小黄喜欢就好,妾以后还能换很多很多玉叶。”
小崽子摸摸我的狗头,开始憧憬以后。
“以后还能给小黄买更多的绿豆糕。”
小崽子真孝顺。
虽然不能化形,但姑奶奶我好歹也有几十年修为,有个两脚族的一直跟着我们,我可感觉得清清楚楚。
听镇子那群两脚族说,最近有个什么“采花大盗”,四处犯事。
小子,你还来踢铁板了?
来是竖着来的,走是横着走的。
收拾完这个东西,我踩着黑色梅花垫偷摸儿回到小崽子身边卧下。
小崽子就是一个香饽饽,没我怎么行。
小崽子一天天变大,我以小犬的样子陪她。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姑奶奶我的随时大小变,她认定了我是“犬仙家”。
后来某一天小崽子说她已经长大了,她可以自己出门去采绿叶子,可以自己去山下药铺卖玉叶。
她让我放心,我怎么能放心,跟着去了好几次。
她发现了三次,没发现三百次。
后来发现这崽子的确有几分鬼机灵,便也听从她的话。
她又要出去,我跑到前面拦住她,伸爪露指甲,在地面画画。
方方正正的一个小东西。
“小黄想吃绿豆糕?好嘞,妾记下了。”
她背上新编的竹筐,握住我的爪,看着我的眼睛让我好好守家。
未时天光大亮,亥时星夜降临。
我追了会儿尾巴,踱了会儿步,发了会儿呆还睡了会儿觉。
一觉睡醒身边还是冰冰凉凉,今夜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
沿着偷偷跟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路,边走边嗅。
狗鼻子贴着地,视线里除了绿叶子除了土,还有一个……怪东西。
它流动着,像是星空化了液,淌下地。
那东西上面……布满眼睛。
很奇怪的眼睛,横起的,竖起的,不像任何一个我见过的种族。
那些眼睛一起转动,发出怪异的滋滋细响。
他们一起盯向我。
装满星星的液体,缓缓有了形状。
要跑,要离开这里……
为什么跑不动?为什么动不了?
还有,我的灵智……在退化?
长长的条状物上带着横竖瞳的眼,向着我而来。
看清楚了,那些眼睛,是一个个被堆出来的漆黑,好像能吸入狗的魂魄。
疯狂,无妄,暴虐……开始横冲直撞。
用力想要抬起我的爪,几乎拼了命,可它只颤抖着,却还是动不了分毫。
明明姑奶奶我答应了小崽子要守家。
冷冽的气息让狗如冻冰中,扭曲的暗影烧灼神魂。
神魂滋啦滋啦,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