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梦里的夜很温柔。
以睡乡里的上帝视角来俯瞰整个首徒别居,流光翎羽的少男少女们互相搭伴,在笑闹中告辞离去。
同每个往日佳节无二。
柳越撸起袖子开始着手整理聚后残局,衣摆带起的风流过院落不少角落,江秋雨也没闲着,该打下手会第一时间跟着来。
那株桂树华盖如云早已参天,配着朗月清风徐徐摇曳,落了不少碎金。
落到小师弟发上。
少年郎玉树临风惹人眼,惊鸿一眼足已惊艳看客余生。
柳越笑看着他拈墨发上的桂花,停下手中的活,走近去帮他。
柳越替江秋雨取下落金,还不忘揶揄盯着他笑:
“玉桂花落拐着弯也要向着你而来,这说明什么?”
同样共立树下,柳越发上安全多了。
江秋雨微垂着眼,摇头。
大师兄故作高深道:“这说明……”
停顿不久,接着言:“我们秋雨不仅招人喜欢,连落英也喜亲近你,下次去试试其他灵植……我看当年禁闭石窟门口那些个小灵花就很不错。”
“那你呢?”
“啊?”
不知不觉中,小师弟也得稍微垂眼去看他了。
柳越茫然一会儿,转出一声抱怨:
“师兄还不够亲近你?你多出门看看就知道,师兄对秋雨是最坦然最真诚的那个。”
后面半句是开着玩笑,但也属实。
“师兄。”
江秋雨不高兴的时候旁人或许看不出,但柳越了解自家孩子,哪怕他情绪藏得再好都能看得明白。
柳越现在满肚子问号。
怎么突然就心情不好了?
虽然小师弟表情都没变,双眸里甚至承装着足以迷惑人的绸缪,周身也带着惠风和畅之感。
但柳越就是知道他不高兴,就是能看透他的表象。
江秋雨也知道他能看穿。
小师弟甩给柳越一个反问:“你骗我了?”
难得的,柳越沉默了。
“关于你的身世,关于你的来处。”
“你一直都不曾言明,不曾多做解释。你想让我顺着雅慈神女弟子的身份去推敲,去猜测不是吗?可你明明就……不属于这里。”
柳越心中一凛,面上却打着哈哈,眼神飘忽着僵硬后移。
他移一步,小师弟就跟一步。
移到最后,柳大师兄背靠巨树树干,终于无路可退,他有些生无可恋地去看落土玉桂。
江秋雨也只是安静看着他,等着他。
柳越想了想,还要垂死挣扎:“秋雨,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了?而且……”
不等他说完,周身气温骤降,柳越冷得忍不住一激灵。
而他的小师弟,带着一身冷冽,带着淡雅绵长的定型异香覆上润红薄唇。
上帝视角的柳越惊掉下巴,视角里的柳越也如定格木偶。
被子一掀,大师兄直接翻身坐起。
……吓醒了。
不是,谁家好作者做这种诡异的梦啊!
那是他家男主!那是他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师弟。
要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更要命的事情是,江秋雨就闭目静静躺在他身边,躺在小师弟房里的床榻上,已经定型的异香与梦中一模一样。
是他们一同种下的那株桂树,品种是——玉玲珑。
但院里那株馥郁张扬,江秋雨则要清浅不少。
柳越支着脑袋沉思起来。
霄狸的天生异香传承与羁绊紧密相连,原本的清荷变成……玉桂,那是不是也意味着……
大师兄想着想着下意识偏头,刚好对上江秋雨缓睁的眼。
小师弟的眼睛能控人也是源自霄狸传承,它可以轻易惑人心智,引人露欲,反之也可以净人灵台,化去污浊。
若江秋雨真的想拉谁深陷,至少在柳越的设定下,没人逃的掉。
妖君赐给江秋雨返祖霄狸血脉,雅慈神女则让他拥有了纯灵体质。
返祖血脉遇上天生纯灵,柳越世界观设定下两个开挂血脉糅合给了小师弟一个人,可惜水满则溢,所以江秋雨才会有天咒降罚。
也只有江秋雨才有天罚,同为……的血统,柳如絮就并不需要面对一年一度的天咒。
孩子只是拿他当手足亲人,柳越自顾自想通了,这是对他这么多年来关心照顾的最好认证。
自家小师弟是真心认同自己。
柳大师兄想到这很开心,双指并拢探过江秋雨侧颈,发现温度正常后顺带着还松一口气。
江秋雨脑袋还陷在枕头里,冰丝寝衣松松遮掩瓷玉肌骨,自然醒的倦怠染过嗓音:“师兄醒了啊。”
“师兄醒的不是时候。”小师弟竟然还带着懒懒笑意。
视线先越过柳越投向窗框筛银,白霜满地与桂月屏风承载出的光影,然后又不经意落回柳越面庞,与他四目相对,视线相接。
柳越身上的流光翎羽完完整整,他也看见了满室水色柔光,刚想说“既然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话当然又来不及说出口。
“白日里炙阳焚心,滚水入血,到了现在,竟然又觉得凉水浇人,雨露凝冰。”
“师兄。”江秋雨靠过来揽住他,“秋雨好难受。”
触体感受到的体温确实又凉了回去,柳越想着,一热一冷肯定不舒服。
完全忽略了自己也是反顺序的一冷一热。
小师弟十一岁那年柳越答应冬日陪他同眠,他也确实言出必行,履行承诺暖着孩子一年又一年。
但自从江秋雨长到十四岁,却是如何都不愿意继续与师兄同榻。
柳越理解尊重:
孩子毕竟大了。
甩甩脑子去丢掉梦里那些有的没的,柳越哭笑不得:“那秋雨觉得师兄能做些什么?”
江秋雨没有犹豫,好像就是在守候这句必到来的话语。
“师兄别动就好,让我抱一会儿。”
这一会儿是多久?柳越没有去问。
在清浅桂香的萦绕里再次失去意识前,柳越迷迷糊糊在怀疑,江秋雨是不是就等着自己被定型后的加强版安神异香催眠。
等到确认心跳再次自然慢下来,耳畔的呼吸逐渐均匀,江秋雨才伸手去解开怀中人的腰封,细心替柳越脱去外衣白袜。
将人首轻放在枕上后,他自己则躺下挨近,与柳越在一个枕头上相对着。
温柔俊雅的眉眼、透红的面颊、高挺的鼻梁、浅抿的薄唇……
他看柳越的睡颜,目光由上慢慢游离至下,认真看了好半晌。
闭目前给人额心处熟练落上一吻,江秋雨低声道:
“那么师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