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树林里遇不见人?
失败一次不要紧,多去几趟,两次三次继续试,功夫不会辜负有心人。
香落挨着土,花堆出软毯遮了一大片灰壤,本就好看,踩上去还绵软。
且落英飘红,满天绯色,携友悠哉悠哉赏景谈天,亦不失为一桩美事。
前几日还没轮到江秋雨那场比试,多数人只闻其人却始终不能亲眼得见,心中的好奇与怀疑与日俱增。
《心缘》里有位主角,是位一眼万年的少年郎君。
在这折戏里,他是另一位“未语惠风来,沾雪清不冷”郎君的师弟。
关于他的姿容,《心缘》多有提及,其中一段如此写:
纤睫遮星河,血痣含光笑惑心,临风如玉树,回身一顾流年逝,惊鸿却难忘。
这位无可否认的美人师弟在戏折里姓“谢”,自小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顶着一张漂亮面皮常被有心之人觊觎。
直到遇见一位顾姓仙君,在他被强行拐卖时委托恰遇,路见不平救他于水火。
然后就是接回宗门,将这位谢师弟养在身边,形影不离的桥段。
去听戏的宗门姐妹们好评如潮,就是可惜目前只有《心缘》这一折。
但据某位知情道友爆料,新的一折不久将面世。
若它只是一折纯纯虚构的戏还好,女修们痴迷一阵也就散了。
某天不知道是谁打的头儿,趁着《心缘》热度最高那阵子,悄咪咪传出“戏有原型”的言论。
自己喜爱的折子戏有原型?
听说这件事的女修们一下就提起兴趣,视线投给各门各派,纷纷猜测原型在哪。
不过更多的却觉得原型之论空穴来风,离谱的可以。
要怪就怪《心缘》写那美人师弟,写的着实太过美好,不像是真的。
就算有原型,还能真比文字描绘出的谢师弟俊?
师兄弟,救于水火还养在身边,居于花树林深处,竹马情谊,形影不离……
流光翎羽的女修们在一片关于原型的争论不休言语激战里骄傲举手。
“羽剑宗门里,流萤真人座下,首徒师兄与小师弟完美符合所有条件!”
一开始,当然有许多不服气。
柳道君待人接物的确一如惠风和畅,符合《心缘》中描绘出的那位师兄,但一直以来也没听说过他身边有什么好看的小师弟。
流萤真人关门小弟子到底只是口中言语,没见过的都不一定能做真。
若他真的极好看,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听人提起?
流光翎羽的女修们不气不争,胜券在握,反叹诸位别门姐妹所见有限,消息也不如何灵通。
直到玉灵殿测半年后,榜单更新,在玉灵殿见过这位师弟的天骄们出言作证,原型之论这才渐渐有了统一认知。
但问题便又来了。
一眼惊鸿永存心间的好模样也就只出现在戏中,或者话本里。
若这样的人物是女子,现实里倒还有位兰蕙神女不容人议,可偏偏是位男儿郎……
能够不分男女,轻易惊艳所有人,这样的男儿容貌真的能存于世间?
若俏丽过头,就失了轩昂挺拔,少了儿郎模样,若俊朗刚硬,又达不到折子戏中秀色无边,沉沦他人的要求。
这位传闻中的师弟,必须得牢牢卡住一个度,完美平衡左右才好。
他得有一张平日里能够俘获心上人,做到瑰丽脱尘,惊艳入心,危难时又必然刚毅沉稳到让人心生信任,甘愿听从的人面。
夸大了吧。
想都想象不出来,还能真被长出来?
直到水镜上出现了这位传言中的榜首江师弟,这位《心缘》美人谢师弟的原型。
一直在探寻内情的观赛弟子不约而同地生出同个想法:
想都不敢想的一副好容颜,他还真长出来了……
剑招残影中果决冷冽,英朗潇洒,胜后扶起对手时垂眸言语,银汉落尘,满春簇起。
立若琼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文字描绘不及他,眼中之人难言喻。
他确实将那份人人见之惊呼的惊艳把握的恰到好处,不会俏到显得女气,也没有冷硬到拒人千里。
这二人是原型一事已经板上钉钉,没有争议。
就是戏到底是戏,这两位原型在现实生活中究竟是什么情谊还有待商榷。
但不影响来看他师兄弟二人的人自那场比试后只多不少。
“先说好,想请教剑法的姐妹请稍后,至少不要现在就去打扰他二人,我们还想多看看!”
回头悄声叮嘱完,又赶忙转回去,偷偷注视着,捕捉微小细节。
心跳失衡乱序,呼气却轻如无。
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藏身在棵棵粗壮枝干之后,数十个女修完美隐匿身形。
相约的《心缘》听众约法三章:
第一:非礼勿视,偷偷注视日常可以,不该看的不能看。
第二:不去打扰,无论两位说什么做什么,保持距离,懂得尊重。
第三:不能看的太久,不要搞成监视,一些大庭广众之地的日常相处看看就行了,不能一直跟着去看,好奇不是借口。
红线可以乱牵,原则不能没有!
脚下的落红被行走时带出的衣摆流风扬起。
这二人步调基本一致,本是一同面前。
自然透红的唇张合着,距离太远听不见,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而后柳越突然快走几步,抢步背身的操作让树后的观者看不见他面容,但能看见美人师弟眨眼间充斥着疑惑,微微垂首低眸,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他止下脚步,江秋雨也跟着停下来。
刚刚出声的女修紧紧扒住树皮,思绪里一番天人交战后,脑袋又悄悄往前探了些。
美人师弟微微凝眉,唇角却漾开一池落花春水,他无辜地眨眨眼,唇开合着,幅度很轻地摇了一下头。
好像不成功。
他停顿一二,这才抬手,偏过头,撩开自己脖颈下的衣襟,露出一截瓷玉一般的肌骨。
树后的各色衣裳的女修们不淡定了,但越是这个时刻,居然越安静。
落花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有眼尖的女修发现,撩开衣襟后露出的锁骨部位有一线红痕,特别明显。
最昂贵顶尖世间无二的白瓷瓶上多出一道划痕,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边女修看的有些不舒服,恨不能尽己所能去帮忙修复瓷瓶。
她们见柳道君略微低下头,指尖轻颤着触上血红,好像被烫伤似地缩了一下,又慢慢收回,五指并拢放了下来。
被垂袖遮住的手隐约可见,好像拢成了拳。
再去看那位美人师弟,试探着回转视线,他眼中再次映出柳道君的模样,他微微愣住了。
不过,他很快又舒展了眉目,在柳道君抬头后盈满笑意,霜雪染就的凤眸融出春水,流水一样干净清澈的眼中盛满星子。
他还是摇头,不过这次幅度不小。
纤长漆黑的睫羽微微晃动,这次只说了两个字,看口型就能辨别。
——没事。
翻找一阵储物香囊,柳道君拿出一扁平小白罐,三两下拧开后现出的是有些浓稠的半固态膏药。
掰过美人师弟的脸,留他茫然眨眼,按了一下师弟撩衣襟的手。
抬袖露出久藏的小臂,冥色无指手套衬得柳道君肤色白皙通透。
令人差点惊呼出声的重头戏不是沾药抹伤的画面,而是——美人师弟藏于墨发的耳尖!
它慢慢爬出了霞红!
柳道君低头处理地太认真,他看不见,树后的女修们凭借修仙者的好五感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眼中那一丝茫然荡然无存,春水仍在眼中流淌,但贵气高傲的凤眸不及刚刚温柔无害。
沉黑色的眼珠悠然转动,安静跟随着眼中人的一举一动。
半晌,又是一个恣意的笑迎光而绽。
不过这次,泛滥着足已席卷人的惑人之气,配合着安静看着人的眸光不再干净,浓郁的不可言说覆盖上来。
已经有细心的女修藏不住心事,居然直接拍起了树干。
无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