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的兽耳微动,这还是它在离群索居的木屋居所中第一次捕捉到属于女子的声音。
小灵兽跳下了锦垫,抬爪寻着气息与声源而去。
大门半敞着,女娘立于门外,似乎正与柳越交谈着什么。
小灵兽忽地从眼前郎君的衣摆之后探出来,她便瞧见这体态温柔的漂亮生灵仰起头颅看柳越,发出悦耳之音。
郎君垂首,柔声问它:
“怎么出来了?”
然后俯身下去,极其小心地托举着小家伙,将它抱了起来,揽在怀里。
女娘发自内心叹着:
“越郎养的这只小动物当真好看。”
下一句不出意外地也询问这是什么物种,柳越摇头,坦言自己也不清楚。
这娘子本也就是一时看得心喜,随意问问,对答案倒是不如何执着,闻言虽觉可惜,却也没有再追问些什么。
“虽是无缘,但妾的阿父是越郎所救,今将远辞,理应再有所表示。”
平安扣虽然没有成功送出,但情之一事,本就讲究你情我愿。
知晓郎君另有所喜,她便也放得坦然。
今时今日,仅仅是为答谢恩情而来。
“非是妾与家人小气,不知感恩,只是妾觉得,金贵之物您其实并不喜欢,多半也不会收下。”
一边解释着,一边将臂上竹篮取下,双手捧着递过去。
“这些米粮是妾家中所种,绣缎是妾的阿妹赶制而成——她是顶好的绣娘。”
曾经在羽剑宗的衣食住行都是上等,柳越早已见过不少好料子。
而这篮中绣缎丝绸底料,线走精妙,他也分辨得出来,确实也是极好的料子。
眼前女子得体周到,说话也是滴水不漏。
柳越沉默片刻,余光映入怀中清冷银泽,再一看那绣缎,这才接下言谢。
自己顺手救人种下“因”,眼前娘子一家远行前的赠礼就是“果”。
如今因果相了,柳越心下清楚,这意味着缘分便也断干净了。
又相谈两句,女娘与之辞别,同在一边等待许久的家中兄弟又一道儿沿路下山返家。
这段牵连的缘线在小灵兽的注视下于顷刻间消散无形。
它垂下漆黑浓密的长睫,眼底映着从自己骨血延伸出来的血红长线。
这色泽浓深到不可思议的缘线羁绊仍然与抱着它的人紧紧纠缠。
它又仰头安安静静盯着柳越看。
因为看得时间着实有些久,柳越第一次被盯得如此不自在,颇有些无可奈何地问它:
“怎么用这样的眼神一直看着我?我同方才那位娘子之间又没有什么。”
要怪就怪这几声“越郎”唤得委实亲切。
但小灵兽不争不闹,只是默默把头靠在柳越身上。
见它终于愿意收回目光,柳越有些哭笑不得地去轻轻掩上门。
这一整天同平日里相比,怀中抱着的小家伙肉眼可见地要黏人不少。
带着女娘赠予的上好绣缎又去专铺订做了一个填满柔软棉花的锦垫,柳越笑吟吟地让小灵兽踩上去试试。
为了了结因果,那一篮子的东西他无论如何都会收下,但东西收了不一定都会用。
若不是家中还有这么一个小家伙在,绣缎可能就不得不压箱底。
由新放陈,确实暴殄天物。
身边多了一只小灵兽后,日子过得平淡、温馨,这般的流年轻易就能过半。
直到年底,透明如冰晶的奇石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柳越的视野中。
当时找遍了都没找到,现在倒是莫名其妙跑出来了……
归隐的仙君扶额苦叹。
这石头后面还有大用,他必须得还回去。
与柳越所处的三百多年前不同。
如今人族与妖族各自安好,还多有往来,在人间有做生意的妖族商贩这件事也早已成为了司空见惯。
他先前一个人居住的时候,下山甚至还碰见了一对人妖恋的夫妇闹离婚,最后在宴安局与解缘府的专人沟通协调下解开误会重归于好。
人族与妖族的婚姻虽然少见,但并非没有。
且柳越当时旁观全程,发现身边与自己一样因为看热闹而驻足的过路人对此似乎并没有多么抵触的看法。
在岁月的洗涤下,在百来年的和谐共处中,经过两族数代人的不懈努力,偏见或许早已淡化。
用过术法藏匿起小灵兽的气息,柳越仍旧是将它抱在怀中带了出去。
他的确好气运,每每缺什么或者想要什么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助力送上门来,给他提供解决一切的路径。
一般的妖族子民不一定清楚妖君常居的的住所,但恰巧这几日解缘府的府主巡查了过来。
这方修真世界原本就存在,柳越靠意识码字那段时间挑拣剖析地写下了隐藏在潜意识中窥探到的异世言语。
卜天琼镜提供的真相确实复杂,但结合自己所知的一切也不难在抽丝剥茧中理顺所有。
脚下这个世界是他曾写过的那本书,却也不完全是那本书。
灵修古氏族世代守护的树种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流落在外域,历经千百年长成灵树。
或许是因为同名同姓,甚至还同表字,灵树挑选了他,他才会有机会通过自己笔下的书来到这里,代替自己的同位体。
简而言之,他仍旧可以根据自己曾经写过的设定来行事。
他还记得,府主这样的身份能够直接接触到妖君。
他也知道,比起妖国的宫城,江秋雨会更喜欢去自己的行宫居住。
柳越打算把“鉴心”送去行宫,而府主刚好就是有资格知道妖君行宫究竟在哪的这样一只大妖。
简直就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虽然他明明有更不用费工夫的好途径,但柳越宁愿选这条更曲折一些的路。
休养了这么久,如今也算是恢复到了上辈子实力的四分之三。
若交流不行,曾经的玄泽长老现如今对付一只大妖依旧是绰绰有余。
过程远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
府主见到他这位不速之客时本来已经沉脸冷声,谁知道莫名其妙一阵猛咳,咳完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解缘府府主搓手手,姿态放低了不少,了解柳越所求后二话不说就交了详细地址。
柳越不疑有他,抱着小灵兽走得干脆利落。
独留府主惊魂未定地擦擦额间虚汗,在想自己今日看见这样一幕究竟会不会被君上灭口。
如此一来,原本就想告老还乡的心情果然更加热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