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么叫你,怎么放线钓鱼?”
眼见着江秋雨欲言又止,柳越一弯眼,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情,起了戏弄的心思,又一连唤出好几声“君上”。
君上掰过他的脸,轻柔缠绵如细雨落池,波纹点点。
少顷,被轻轻推开。
心中默念好几遍清心诀,柳越暗道美色误人,错开眼,不去看对方。
仙君发自内心地觉得,温柔乡好是好,就是费腰。
江秋雨圈着他,清浅绵长的玉桂气息久久环绕。
一声极轻的微扬笑音过后,语调又陡然沉了下去,江秋雨低喃道:
“阿越可以不参与进来。”
交握的手还没有分开,柳越静了片刻,刚刚才别开的头又挨了回去,贴上面颊。
消完热气的明镜光洁无痕,柳越强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去辨认镜中身边人的神情。
通过镜子对上的,是沉如黑玉的竖瞳,笼着一层淡淡的湛蓝色,不似沉沦时那般色泽深邃。
—— 这代表着他现下的情绪倒是稳定了。
反祖霄狸的额印精美独特,不需要催生也能常现。
关于这条漫漫复国路,这片盛世和谐的新景观……
柳越虽然没有机会亲眼旁观,亲自参与,但他好歹曾字字拆解,费心成句。
悬崖的绝壁,难淌的泥沼。
这条路有多凶险万分,这片图景有多么来之不易,落红化泥以上帝视角书写过全程,他比谁都清楚。
“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没有在你身边。”
柳越挨着江秋雨,感受着微凉面颊渐渐变暖,他眸光清明,认真道:
“往昔已成定局,但今时我尚可参与,这段最后的路,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秋雨,我想陪着你一起。”
不去固执地谈论过往,将自己困于往昔。凝望今生前路,在心知杂而无杂中减负身心,尝试补足无法释然的余韵。
心中留下支柱,摒弃杂思,然后,重新捡拾破碎的勇气,大胆地向前看,迈动脚步继续往前走。
人生有柳暗,也会有花明。
柳锦教会了柳越,柳越影响着江秋雨。
比起留在过去中消沉,他们都更喜欢去望前路。
遗憾无法避免,好在还可以想办法弥补。
好在最后这段路,他能够陪在师弟身侧。
“让我成为你的爪牙,成为你手中的一枚棋子。”
让我为你踏平前路,陪着你一起完成这场棋局。
腕间的红绳被江秋雨解开系在了无指套的温热料子之上,柳越抬手晃了晃这段穿过妖晶的红绳手环。
他又解释道:
“而且有它在,我会很安全,退一万步来讲,碍于这个前提,你的西席并不会对我下手。”
回妖宫的第一日,退隐数年的不速之客找上门,约见妖君。
在江秋雨特意开出的一面水镜里,隔着几座殿宇楼阁,柳越旁观他们交谈。
花宴楼的主人,那位曾以仙音妙曲名动天下的无双乐伶,他被唤为“祈”。
祈,祈神的祈。
没有灵修者会不知道他。
他们谈了多久,那几乎在耳膜鼓动的混乱心跳就扰乱了柳越多久。
谈话的最后,江秋雨起身离开,没走出几步,身后的苏玉清急急喊了一声。
含着火红纹样的透明晶石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
女郎抬掌接住,紧握手中,垂首去看时,神情专注,目不转睛地任时间静流。
覆着半脸镂空银面的妖君好言提醒她:
“鉴心虽然可以隔绝寒池之物的侵蚀,但到底能力有限。玉清真人,世无悔药。”
透明的晶石中盛放着火红的迎春花,这朝气蓬勃的春花似乎冲破重重阻碍,破土心间。
苏玉清缓声中并不失坚定:
“我的义兄到过陵寝,数百年来,那是我离他最近的一次……我考虑地很清楚,江小友。”
“我不会后悔。”
苏玉清原本的结局是什么?
一执念系一生,寻一人而不归。
再令人仰望的顶尖人物,也不缺无法磨灭的憾事。
好在,玉清真人鉴心入手,又是一个不曾被落红化泥书写过的全新剧情。
或许执念即将得寻。
异世客的到来,牵动着所有原书人的命理脉络。
不同于《仙妖?少年轻狂》全新的终局,如今看来,也是各人所赴的最好局面。
【这是于我们二人而言最好的结局。】
晃着波纹而人踩不陷的静水之地,七分像的男子负手而立时的温言。
同位体的柳如絮,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百花丛中唯一的男儿郎,他的存在,原来是为了与数万万异世生灵一起迈入这个终局。
天行有常,自然能牵引缘分,调和变故。
深藏的据点又被捣毁七处。
对于国师将他们聚集起来壮大至今却突然半撒手不管事的半吊子样,一众乱党残妖敢怒不敢言。
在这种情况下,易主的心思一经冒出,便就如那春笋拔节,与日俱增,越发让人难以忽视。
跪地的一名妖族乱党满脸豹纹,他虔诚仰望自己面前的兜帽人。
微微发红的眼中冒着血丝,闪着精光,他裂着嘴,声音泛着因激动而产生的颤抖,希冀与癫狂赤裸裸地呈现面上。
“比起国师,我们自然更愿意追随于您,您一直都是我们的君王!”
这名兜帽男子神出鬼没地一现身,据点的首领居然就当着一群乱党的面,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他跪了,乱党们自然也要跪。
一通噼里啪啦的响音过后,豹纹脸的首领率领众妖深深叩首。
他咬着牙,对着兜帽人控诉新君的荒诞,请求兜帽人带领他们夺回权柄,血洗人间域。
人族送他们一场“瑞雪覆妖”,他们本就也该回敬一场“人间血域”。
这口咽不下的恨一直不曾被遗忘,缺的只是一个合适的首领。
什么狗屁和睦!什么虚情假意的和谐共处!
他们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要举行一场酣畅淋漓的难忘杀戮!
要报复,要雪耻,要血染人间,如此,才勉强能洗刷一切恨与悲!
微微打着卷的发尾清冷如埋雪,银得剔透出尘,露出宽袍兜帽。
兜帽人安静片刻,缓缓点头。
他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