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卫统领之一的黎夜小大人向右丞讨教女子画眉一事,不多时,就传到了妖君这儿来。
妖君知晓了,妖君的宠儿自然也能够知晓。
当爹的表示,为宝贝闺女上妆这种技能,怎么能只有女婿一个人会。
闺女需不需要另说,他会不会是态度问题。
灵修古族曾经的少公子还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动手能力,向来说干就干。
于是作为道侣的江秋雨就很幸运地成为了柳越首选的试验对象。
妖侍们呈完东西,纷纷低眉退去。
彼时,仙君捧着妖君的脸看了良久,决定直接跳过敷粉这个步骤。
生自花丛,自然看过群芳招展。
女为悦己者容。爱惜自己,打扮自己,也多只是为了取悦自己。
虽然没有实践过,但柳越好歹也曾旁观过姐姐妹妹们梳妆,大概顺序他清楚,看不懂精髓,至少有能力描摹个大体。
抹胭脂、描黛眉、贴花钿、涂口脂……
秋娘眉,需先用棕色晕底,再换墨黑叠加晕染眉尾,如此就能做到十分自然的前浅后深。
贴近隔着几指距离,落笔描了几笔,觉得不大对,复又拉远了些距离,举起另一只手中的《女子眉形图鉴》凑到近前仔细比对。
午后光线充足,大殿盛满金辉,任伴侣施为的妖君一直安静无声,处处配合。
染上碎金的纤长眼睫下,留下身前那人持着书聚精会神的反复对比,那神情有些如临大敌的意味,但也一直默默流露着小心珍重。
或许,就是因为珍爱,因为重视,所以哪怕当下只是试试手,他也一点儿都不愿意将就。
好不容易,描眉描出个满意的成果,柳越心情愉悦地一扬眉,心中紧接着一句“不愧是我”。
他想什么,此刻下意识都跃上了脸。
浅蒙的湛蓝悄然深邃了色泽,也盈出了几分温柔干净的笑意。
挑拣出一枚螺钿壳的贴面花钿,柳越移眼一看霄狸额印,商量着:
“秋雨,能不能把额印藏一藏?”
才刚语落,额心返祖霄狸的额印便如烟而散,额堂一片光洁。
先用一层浅红描出花形,再贴上珠光含彩的螺钿壳融入整体,最后又换了一种偏金的橘色晕染出一个比较自然的过渡。
花钿成了,柳越轻咳一声,笑着分享道:
“秋雨,秋雨,你看看镜子,你看。”
他自己设计的花形,融入螺钿,画出一个渐变色的花钿,就算是与原有的额印相比,形制与效果上也不遑多让。
江秋雨移眼去看镜子,柳越也跟着去看镜子。
他画哪部分就只专心于哪部分,还没把注意力移去看整体,也是现在通过镜子才看清楚了身边人上过红妆的全貌。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柳越不知道为什么,举起装口红纸的妆盒时肉眼可见地手足无措,突然就结巴了:
“那、那个,口脂还没抹。”
江秋雨疑惑着打量他一眼。
胭脂薄涂于眼梢,透着绮靡,这么一挑,一顾,加之天生的好神彩,淌着光,流着韵,看得柳越浑身不自在。
这妆原本就是柳越设想着日后要化给闺女的,自然挑的都是些看起来清丽大方,婉约端庄的妆面。
女子红妆柔化了凌厉,模糊了雌雄。
也不知道该是说柳越上妆的手法好,还是江秋雨本就生得好。
他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坐在这,一眨不眨地看着柳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位顾盼生辉,清雅高华的女郎。
傲然轻灵如花树堆雪,莲绽空池,被妆面柔化过的五官仍然深刻如雕,英挺添飒。
若他真是位女子,那或许就能在灵秀庄婉与冷峻飒爽之间占据一个微妙的平衡。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 还真是无论作男作女都精彩。
思及此,一桩属于前尘自语自问的往事忽然跃回柳越心间。
【也不知道这蓝颜祸水以后到底会去祸害谁。】
得嘞,原来祸害他来了。
江秋雨垂眼见柳越递来了口红纸,就非常自觉地移过去浅浅抿了一口。
由此,上红妆的最后一个步骤也算是完成了。
前世柳越心中自语时江秋雨是一身绯红衣装,而今再忆起这件事,也才注意到对方今日正好是一身丹霞底游金纹的衣裳。
他穿着红衣,上了红妆,殿内又无人打搅。
也就是说,天时地利人和柳越全占了个齐全。
随即一瞥镜台,翻翻找找,找出一段柔软红纱,柳越看了又看。
颜色可以,花纹不错,勉强一用。
一回头,还没等与湛蓝色的竖瞳对上视线,就展着红纱先对着江秋雨罩了下去。
红纱四角飘飘悠悠,还没来得及完全落下,柳越掀了一角,自己也钻了进去。
跟着一进去,就发现江秋雨正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
奈何柳越起了心思,哪怕被盯得熏红面颊,也要清清嗓子,尽量显得从容地调侃道:
“这是谁家的新娘子,这么好看的呀?”
“新娘子”挑眉看他,沉吟须臾,居然也故意压柔了调子,让自己的声音到达一个分不清男女的程度:
“是你的。”
“是我的?”柳越故作惊讶。
他故意要闹,江秋雨就陪着他闹。
于是点头重复道:
“是你的,是你柳家的。”
“那我是谁?”
“你是柳越。”
“那你又是谁?”
“……江秋雨。”
他们盖着同一张红纱,柳越轻轻捧住江秋雨的脸,弯眼柔声问:
“所以江秋雨是我的,是我柳越的?”
江秋雨久久凝视着眼前人,湛蓝色的竖瞳静静淌着光,对方又问,他也只能又道:
“是你柳越的。”
是你柳越的,是你柳家的。
拇指碾上抿过口红纸的唇畔,柳越低头靠近了些,细细替他涂抹均匀。
只有鬼知道,柳越方才心中好一通自我斗争,抿一下还是太草率,细节处理需要上手。
但江秋雨现下这样的模样,真上手柳越又觉得太轻浮孟浪。
转念一想,对方又不真是个女儿家,再说了,他家师弟现在是他的道侣,再出格的事情也都干过了,涂个口脂怎么了?
师弟现在是道侣……
这几个词组合到一起,显得好陌生。
片刻出神,柳越靠过去,挨近江秋雨,笑应着:
“是我柳家的,是我柳越的。”
江秋雨现在是柳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