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扫过东厂番子染血的靴底。
皇袍下摆掠过满地奏折,仿佛碾过那些尚未出口的谏言。
跪在地上的番子脊背绷得笔直,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痕迹:\"回陛下,王阳明大人八百里加急奏报尚未送达。\"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马蹄踏碎积水的声响。
一名驿卒浑身湿透撞开殿门,怀中蜡封的密函还在往下滴水。
朱厚熜接过奏折。
战争小地图上闪烁的红点虽能窥见局部。
但只有这些沾满硝烟的文字,才能拼凑出塞北战场的全貌。
他展开泛黄的宣纸,火漆印在烛火下泛着暗红,恍惚间竟与阶下吕忠波的血迹融为一体。
当目光扫过\"虎蹲炮三日内连破敌众数万\"的字迹时,轻笑出声。
随后让太监把奏折大声念给文武百官听。
惊得群臣群情激奋!
朱厚熜指尖轻叩龙椅扶手,鎏金兽首在阴影里张着獠牙。
东厂番子退下的脚步声渐远,殿外雨幕裹着更鼓传来,将三日前战报的时效衬得愈发苍白——即便八百里加急,塞上烽烟也要跋涉三日方能化作案头密折。
那些正在发生的厮杀,此刻正藏在天地间某个未可知的角落翻涌。
\"陛下,微臣有本启奏。\"
内阁首辅杨廷和迈出朝班,雪白长须随着动作轻颤。
“准奏!”
杨廷和:\"此次我大明铁骑横扫漠北,瓦剌残部已是风中残烛。\"
他抬头时目光如炬,\"王崇古将军踏平王庭,此等功业当继往开来!\"
朱厚熜微微前倾,黄袍袖口滑落,露出腕间赤金双龙戏珠镯。
杨廷和的话语似有魔力,让满殿文武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西域三十六国,自汉武凿空便为华夏故土!
\"臣恳请陛下,于瓦剌旧地设都护府,屯兵积粮,以此为跳板西进!\"
\"微臣附议!\"
\"臣亦附议!\"
此起彼伏的呼声惊飞檐下宿鸟。
李东阳捋着胡须跨出班列,杨一清攥着舆图疾步跟上,刘健,海瑞,钱有庆也红着眼眶往前挤。
殿内热浪蒸腾,仿佛要将这巍峨宫殿的琉璃瓦都掀飞。
朱厚熜看着群臣激昂的面容,想起系统赠予的战争小地图上,西域方向那片尚未点亮的广袤疆域。
他抬手抚过龙椅扶手上的饕餮纹,道:
\"杨阁老老成谋国,此事务必筹划周详。\"
话音未落,满殿山呼\"万岁\"声已震得梁间积尘簌簌落下。
而他望着殿外渐歇的雨幕,目光早已穿透重重宫墙,落在千里之外那片亟待征服的土地上。
杨廷和退回朝班的脚步声刚落。
杨一清紧接着越众而出,紫袍上的仙鹤补子在烛火下泛着微光:
\"陛下,西域商路断绝百年,若重设都护府,既能扬我大明国威,更可复通丝绸之路,充盈国库!\"
此言一出,其余内阁重臣纷纷附和,言辞间皆是收复故土的激昂。
朱厚熜端起鎏金茶盏,看着茶汤里沉浮的茶叶,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的目光扫过班列中沉默的清流官员——那些人青衫下的脊背绷得笔直,却无人敢再踏出半步。
方才廷杖的血迹虽已被宫人擦拭干净,可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铁锈般的腥气。
\"诸位爱卿,恪尽职守,先做好手中之事。\"
朱厚熜将茶盏重重搁在龙案上,鎏金兽首在碰撞中发出嗡鸣。
\"朕之变法也要持续推进,不得懈怠。
\"他刻意加重\"变法\"二字,余光瞥见几位清流官员微微瑟缩的模样,心中冷笑。
随着\"退朝\"声落,群臣鱼贯而出。
朱厚熜望着养心殿檐角滴落的雨珠。
让太监唤住杨廷和等五位内阁重臣:
\"诸位阁老留步,陛下有旨,请你们去养心殿议事。\"
待朱厚熜踏入养心殿,便见五人早已屏息等候。
朱厚熜命王永搬来五张黄花梨圈椅,
\"诸位爱卿,坐着说话。\"
五位大臣面面相觑,皆是诚惶诚恐。
杨廷和颤巍巍地扶住椅把:\"陛下如此厚待,臣等惶恐不安...\"
朱厚熜啜了一口浮梁贡茶:\"不必拘谨。\"
他将茶盏推到案边,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上朝时人多耳杂,所议之事不多,此刻你们但说无妨,言者无罪,朕要听实话。\"
礼部尚书刘健银须颤动,深深躬身至青砖:\"陛下圣明!乡试已毕,会试开科之事,还请陛下钦定吉日。\"
他话音未落,朱厚熜已将茶盏重重搁在紫檀案上,鎏金盏托撞出清脆声响。
\"开科取士乃国之根本,宜早不宜迟。”
朱厚熜道:\"下月初三便开考传朕旨意:距京千里之外考生,各州府须筹银资助;岭南琼州路途遥远,当备快马,驿站不得拒纳!”
刘健猛然抬头,浑浊的老眼泛起泪光。
他踉跄上前半步,蟒袍下摆扫过冰凉的金砖:\"陛下此举,实乃寒门学子之幸!臣替天下读书人叩谢圣恩!\"
说着便要行大礼,却被朱厚熜抬手止住。
\"此事关系朝廷根基,刘爱卿即刻去办。
朱厚熜挥了挥衣袖,案头堆积的奏折在穿堂风中沙沙作响。
刘健退下时,袍角还沾着养心殿的檀香,转身的瞬间,瞥见皇帝正盯着西域舆图出神。
待殿门重新闭合,朱厚熜的目光骤然锐利:\"杨阁老,说说都护府选址与西进方略。\"
杨廷和从容出列,展开的羊皮舆图上,红圈标注着伊犁,楼兰,哈密、吐鲁番等重镇。
他苍老的手指划过地图:
\"臣以为,当以敦煌为根基,此处扼守西域门户,且...\"
君臣对答间,朱厚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三朝元老。
杨廷和鬓角霜白,说话时腰间玉带扣微微晃动。
那上面镶嵌的和田玉,比寻常官员的规制足足大了两圈。
但当杨廷和阐述屯田、通商、驻军之策时,朱厚熜的指节又渐渐松开。
\"下去吧。\"
待杨廷和退出,朱厚熜召来户部尚书钱有庆。
望着对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他突然想起海瑞那身洗得发白的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