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监察御史宋恪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撩袍跪地,高声说道,“陛下,此事疑点重重,断不可仓促定案!”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
在嘈杂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宋恪抬眸,目光锐利地扫过王相等人,继续道,“陛下,臣负责监察百官,对朝堂诸事也多有关注。”
“慕将军一家忠肝义胆,为大楚立下赫赫战功,怎会突然叛国?今日这些所谓证据,来得太过蹊跷!”
“就拿这封与外敌勾结的信件来说,臣听闻边境安稳,并无外敌异动,此时拿出此信,实在可疑。”
“……还有这私吞军饷的账本,账目混乱,格式也与军中惯例不符,明显是伪造。”
底下一些平日里与老慕家交好,或是正直的大臣们纷纷附和道,“宋御史所言极是,陛下,此事确实需谨慎调查,不可冤枉忠良。”
“是啊,陛下,慕将军的为人我们都清楚,他一心为国,断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这些声音虽不洪亮,却如同一股清流,在满是污蔑的朝堂上,泛起一丝正义的涟漪。
“……”
王相闻言,脸色一沉,恶狠狠地看向宋恪,“宋恪,你莫不是与慕秉辰勾结,故意在此混淆视听?如今证据确凿,你却为他开脱,居心何在?”
成王勾着唇,戏谑道,“宋御史,朝堂之上,岂容你信口雌黄,扰乱圣听!”
宋恪却不慌不忙,叩首道。
“陛下明鉴,臣一心奉公,今日站出来,只为维护朝堂公正,不让奸佞小人得逞。若因惧怕污蔑便不敢直言,臣有何颜面面对陛下,面对天下百姓?”
“……”
皇帝听着双方争辩,神色愈发凝重,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
“此事确实关乎重大,不可草率。宋恪,你既质疑证据,那便由你牵头,彻查此事,务必给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王相和成王脸色骤变,对视一眼。
王相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心中虽恼恨不已,却仍强装镇定,再次向前一步,恭敬道。
“陛下圣明,只是此事重大,若查案之人有所偏袒,后果不堪设想。宋御史虽自荐彻查,可他与慕家渊源颇深,难免引人猜忌。”
王相一边说着,一边偷眼观察皇帝的神色,见皇帝微微皱眉,便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添油加醋道。
“臣以为,不妨再从朝中挑选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共同参与调查,这样既能确保公正,又能彰显陛下的重视。”
成王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上前一步,话里有话地说,“皇兄,王相所言极是。”
“这朝堂之上,人心难测,谁能保证在这关键时刻,不会有人为了一己私利,罔顾国法,颠倒黑白?”
“有些人口口声声说要维护公正,可真到了利益关头,难保不会做出让人失望的事。”
成王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宋恪。
那眼神里的威胁意味,却不言而喻。
成王接着又道,“臣建议,挑选的大臣必须是与慕家毫无瓜葛之人,这样才能做到公正无私。”
“否则,若查出的结果不能服众,朝堂上下必然人心惶惶,这对大楚的江山社稷可是不小的动荡。”
底下与王相、成王一伙的大臣们心领神会,纷纷附和,“王相和成王所言甚是,陛下当慎重考虑。”
“是啊,此事关乎国家安危,不可不防。”
“……”
宋恪听着他们的话,心中怒火中烧。
但仍保持着冷静,再次叩首道,“陛下,臣对天发誓,绝无偏袒之心,若因臣的缘故导致调查不公,臣愿以死谢罪。”
“但臣,也恳请陛下!莫要被小人的谗言误导,让真正的忠良蒙冤啊……”
皇帝坐在龙椅上,神色凝重,他看着下面争论不休的大臣们,心中暗自思量。
“……”
王相和成王的话虽然看似有理,但他也明白,这两人与慕秉辰素有嫌隙,此番举动难保没有私心。
而宋恪,他向来公正严明,可正如王相所说,他与慕家的关系确实可能成为他人质疑的把柄。
皇帝沉默良久,缓缓开口。
“此事容朕再斟酌一番。退朝!”
说罢,便起身离去,留下大殿中面面相觑的大臣们,一场看不见硝烟的争斗,才刚刚拉开帷幕。
退朝后,慕秉辰孤身一人。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出皇宫。
雨还在下,细密的雨丝无情地打在他身上,却激不起他一丝情绪的波澜。他没有撑伞,任由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混着心中的苦涩与绝望。
淌进嘴里,满是咸腥。
“……”
一路上,百姓们对他指指点点,那些恶毒的谣言早已传遍大街小巷,曾经敬仰他的目光,如今都化作了厌恶与唾弃。
他仿若未闻,眼神空洞。
直直地朝着,慕将军府走去。
“……”
他来到将军府前,看着那片焦黑的废墟,残垣断壁在风雨中摇摇欲坠,慕秉辰的脚步顿住。
“……这还是我的家么?”
曾经的热闹与温馨,早已不复存在。
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缓缓走进这片废墟,脚下的碎瓦砾发出“嘎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
他走到曾经一家人围坐吃饭的庭院,那棵老槐树还在,只是枝叶被大火烧得焦黑。
“阿娘……”
他仿佛又看到了阿娘温柔的笑容,阿爹爽朗的笑声,还有阿哥与他嬉笑打闹的场景。
那些温暖的画面,此时如潮水般涌来
“阿娘,阿爹,阿哥……”他轻声呢喃,声音被风雨声掩盖,“我回来了,可家却没了……”
泪水夺眶而出,与雨水交织在一起。
他想起小时候,阿爹手把手教他练武,告诉他要保家卫国;阿娘总是在他受伤时,心疼地为他包扎伤口;阿哥会在他遇到困难时,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说,“秉辰别怕,有我在。”
可如今,一切都没了。
他满心的冤屈无处诉说,那些诬陷他的人却在朝堂上肆意妄为,望着这片废墟,心中的绝望如野草般疯长。
“我该如何……才能为你们讨回公道?”
他垂着眼眸,痛苦喃喃自语道。
是迷茫,是彷徨。
风愈发猛烈,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可他,却浑然不觉寒冷。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废墟中,沉浸在回忆里,久久不愿离去,仿佛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找到一丝曾经家的温暖,才能稍稍慰藉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