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比想象中更加隐蔽。
穿过一片看似普通的沙丘后，眼前豁然开朗——数十棵高大的棕榈树环绕着一泓清泉，泉水晶莹剔透，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的微光。更神奇的是，泉水周围生长着各种不应出现在沙漠中的植物：娇嫩的兰花、挺拔的青竹、甚至还有几株开着紫花的藤蔓。
\"这是...\"黄浩惊讶地环顾四周。
\"木族的手笔。\"风无痕解释道，搀扶着虚弱的银玥向泉边走去，\"风族与木族世代交好，这处绿洲是我们两族共同培育的避难所。\"
随着距离缩短，黄浩注意到泉水底部隐约有绿光闪烁。青铜古塔在丹田中微微震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右臂的冰晶化又开始隐隐作痛——自从使用大规模幻术后，体内灵力平衡再次被打破。
\"银玥需要立刻进入回魂泉。\"风无痕小心地将银玥的灵体引到水边，\"泉水能暂时稳固灵体，但...\"
\"但什么？\"黄浩追问。
风无痕犹豫了一下：\"回魂泉有灵，它从不无偿帮助外人。\"
银玥虚弱地笑了笑：\"总比魂飞魄散强。\"说完，她毫不犹豫地滑入泉中。
灵体接触水面的瞬间，泉水沸腾般翻涌起来！无数气泡从底部升起，水中的绿光迅速向银玥汇聚，将她包裹成一个发光的茧。透过半透明的茧壁，可以看到银玥的灵体正在重新变得凝实。
\"起作用了。\"金鳞松了口气，她的蛇发比平时安静许多，部分金鳞已经褪去，\"相柳消耗太大，进入沉睡了。它说...在梦中看到了关于天阙塔的记忆...\"
黄浩正想细问，泉水突然剧烈震荡！银玥的光茧沉入水底，而另一个身影正从泉水中缓缓升起——
那是一个由藤蔓和花朵组成的女子形象，全身散发着柔和的绿光。她的面容如木雕般精致，双眼却是两颗晶莹的翡翠，长发如垂柳般飘在水中。
\"木族守护者...\"风无痕立刻单膝跪地行礼。
女子——或者说木灵——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水底的光茧上：\"冰族的小丫头，擅用凝时坠，灵体几乎溃散。\"她的声音如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她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黄浩上前一步：\"需要什么代价？我可以代付。\"
木灵转向黄浩，翡翠眼眸微微发光：\"黄氏血脉...有意思。但你给不了她需要的。\"她指向黄浩丹田处，\"你体内的塔灵太过霸道，会污染回魂泉的纯净。\"
\"那她需要付出什么？\"金鳞紧张地问。
\"记忆。\"木灵轻轻挥手，水底浮现出无数闪烁的画面——那是银玥的记忆碎片，\"最珍贵的一段记忆，作为锚点稳固灵体。\"
黄浩还想说什么，泉水中的光茧突然传来银玥的声音：\"我同意。\"
木灵满意地点头，伸手探入光茧。当她抽回手时，指尖捏着一颗晶莹的蓝色光珠。黄浩隐约看到光珠中有两个小人影——一个银发少女和一个少年在冰雪中初次相见的场景。
那是他们相识的记忆！
\"不！\"黄浩冲上前想阻止，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木灵已经将光珠吞下：\"契约成立。\"她再次挥手，光茧浮出水面，缓缓打开。银玥的灵体从中走出，比之前凝实了许多，几乎与真人无异。
\"银玥！\"黄浩急忙扶住她，\"你怎么样？\"
银玥的眼神有些迷茫：\"我们...认识吗？\"
这句话如同一柄重锤砸在黄浩胸口。她真的不记得了！那个在雪夜救下他，一路相伴至今的银玥，忘记了两人的初遇！
\"我是黄浩啊！我们一起...\"黄浩急切地想帮她回忆，却被木灵打断。
\"没用的。记忆一旦交出，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木灵冷漠地说，\"不过情感会残留，她会对你有熟悉感，只是记不起具体事件。\"
确实，银玥虽然一脸困惑，但并没有排斥黄浩的接触：\"黄...浩？名字很熟悉。我们是一起的吗？\"
金鳞走过来搂住银玥的肩膀：\"是的，我们一起旅行很久了。你受伤失忆，但会慢慢想起来的。\"她瞪了木灵一眼，后者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
\"交易完成，我要继续沉睡了。\"木灵的身体开始分解成藤蔓和花朵，\"不过在走之前...\"她突然盯着黄浩，\"小心葬剑渊底的噬塔者。它嗅到你体内古塔的气息了。\"
\"噬塔者？\"黄浩心头一震，\"那是什么？\"
\"当年啃噬天阙塔基的怪物。\"木灵的声音逐渐飘远，\"它被塔灵斩成三段封印，其中一段就在葬剑渊...\"话音未落，她已完全消散，变回普通的植物沉入水底。
众人沉默良久。风无痕率先打破沉默：\"我们先安顿下来吧。绿洲有防护结界，暂时安全。\"
他们在棕榈树下搭建了简易营地。夜幕降临，沙漠温度骤降，风无痕生起一堆篝火。银玥坐在火边，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灵体双手，时不时偷瞄黄浩一眼，似乎努力在回忆什么。
黄浩心里五味杂陈，但眼下有更紧迫的事。他转向风无痕：\"你说风无迹投靠了柳家，那另一块碎片...\"
\"在西北分舵。\"风无痕点头，从怀中取出几枚古旧铜钱，\"我可以施展血脉追踪术，确定无迹的具体位置。\"
他将铜钱排成一个奇特图案，然后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中央的铜钱上。血液如同活物般沿着铜钱间的沟槽流动，很快形成一个完整的符文。
\"以血引血，以脉寻亲...\"风无痕念动咒语。
铜钱阵发出微弱的红光，逐渐在上方形成一幅立体影像——那是风无迹的模糊身影，似乎正在一个石室中打坐。但奇怪的是，影像不时闪烁，仿佛信号不稳。更诡异的是，偶尔会出现重影，好像有两个风无迹重叠在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金鳞凑近观察。
风无痕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血脉追踪术显示...无迹体内有两道血脉印记。一道是我们的风族血脉，另一道...\"他咽了口唾沫，\"像是某种寄生体。\"
黄浩想起木灵的警告：\"噬塔者？\"
\"不确定，但肯定不是好东西。\"风无痕收起法术，\"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尽快拿到那半块碎片。如果无迹真的被什么控制了...\"
\"明天一早就出发。\"黄浩下定决心，\"今晚先休息。\"
夜深人静，黄浩辗转难眠。他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回魂泉边。月光下的泉水泛着银蓝色微光，美得不似人间。他蹲下身，手指轻触水面——
\"睡不着？\"
黄浩回头，看到银玥飘在他身后。她的灵体在月光下几乎透明，银发如瀑布般垂落，眼中带着好奇和一丝他读不懂的情绪。
\"嗯，在想一些事。\"黄浩勉强笑了笑，\"你呢？感觉怎么样？\"
\"很奇怪。\"银玥坐在他旁边，双脚浸入泉水中——这对灵体来说应该没有感觉，但她似乎享受这种模拟人类的动作，\"我知道自己失去了部分记忆，但同时又觉得...你很重要。就像心底有个声音在说：相信这个人。\"
黄浩胸口发紧。即使失去了具体记忆，银玥的本能仍然信任他。这让他既感动又心痛。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雪山上。\"他轻声说，\"你救了我的命。\"
银玥歪着头努力回忆，最后还是摇摇头：\"想不起来。但...\"她突然伸手触碰黄浩的右臂，那里的冰晶又开始蔓延，\"你受伤了。\"
\"没事，老毛病了。\"黄浩想抽回手臂，却被银玥按住。
\"别动。\"她闭上眼睛，胸前重新凝聚的凝时坠发出微光。一股清凉的力量流入黄浩手臂，冰晶竟然暂时停止了扩散！
\"你怎么做到的？\"黄浩惊讶地问。
银玥同样一脸困惑：\"不知道...好像身体自己记得怎么做。\"她突然皱眉，\"但凝时坠每次使用都会消耗我的灵体...木灵说这是'等价交换'...\"
黄浩连忙推开她的手：\"那就别用了！我能控制住。\"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夜风吹拂棕榈树叶，发出沙沙声响。远处偶尔传来沙漠狐的叫声，为夜晚增添几分生气。
\"黄浩。\"银玥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如果我永远想不起那些记忆...你会怪我吗？\"
\"不会。\"黄浩毫不犹豫地回答，\"记忆没了可以创造新的。重要的是...\"他顿了顿，\"重要的是你现在在这里。\"
银玥笑了，那笑容如此熟悉，让黄浩心头一热。也许，只是也许，失去记忆不全是坏事。至少银玥不再背负冰族叛徒的阴影，能够轻松地微笑。
正当气氛变得温馨时，金鳞的尖叫声划破夜空！
\"黄浩！快来！\"
黄浩和银玥立刻冲向营地。只见金鳞蜷缩在睡垫上，全身被一层金色光茧包裹，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她的蛇发全部竖起，每一条小蛇都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嘶鸣。
\"怎么回事？\"黄浩跪下来查看。
风无痕也被惊醒：\"相柳之灵在梦游！看她的眼睛！\"
金鳞的双眼大睁，但瞳孔完全变成了金色，里面闪烁着快速变换的画面——那似乎是某种记忆片段！
\"她在共享相柳的梦境。\"风无痕压低声音，\"别碰她，否则可能伤到两人的神志。\"
众人屏息观察。虽然画面快速闪动，但黄浩还是捕捉到几个关键场景：
——天阙塔巍然矗立，十二道光柱环绕其周，每道光柱中都有一个守护灵的形象。其中三道特别明亮：一条九头金蛇、一棵参天巨树和一只冰晶凤凰。
——塔内会议厅，十二守护家族代表争吵不休。有三个代表被孤立在一旁，正是拥有上述三个守护灵的家族。
——一个模糊的黑影潜伏在阴影中，向不同家族的代表耳语什么，每次耳语后，那个代表的眼中就会闪过一丝黑气...
突然，金鳞剧烈抽搐起来，口中吐出白沫！黄浩顾不得警告，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金鳞！醒醒！\"
金鳞猛地坐起，金色光茧应声破碎。她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衣衫。蛇发也恢复了正常，软绵绵地垂在肩上。
\"我看到了...天阙塔的真相...\"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当年叛乱...不是所有家族都参与了...灵蛇族、木族和冰族...这三家始终忠诚！\"
\"什么？\"银玥惊呼，\"但霜尊明明...\"
\"是被挑拨的！\"金鳞抓住银玥的手，\"相柳在梦中看到了...有个'第十三势力'暗中操控了一切！那黑影...它向各族首领耳语，激化矛盾...\"
风无痕脸色煞白：\"父亲临终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天阙塔崩塌不是内战，而是谋杀！\"
黄浩想起木灵的警告：\"噬塔者...难道就是那个黑影？\"
\"很可能。\"金鳞点头，\"相柳的记忆被篡改过，它一直以为自己是被灵蛇族背叛的凶兽。但真相是...它和木族的'青帝'、冰族的'霜凰'一起，是最后坚守天阙塔的三大守护灵！\"
这个颠覆性的信息让众人陷入沉思。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们之前的很多认知都要推翻。尤其是银玥，作为冰族守护者的后裔，她一直以为自己家族是叛徒...
\"等等。\"黄浩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相柳之灵是'御之守护'的一部分，那木族和冰族的守护灵呢？\"
金鳞摇头：\"相柳的记忆不完整。它只记得最后关头，三大守护灵被强行分离...木族的青帝似乎被封印在某处，而冰族的霜凰...\"
银玥突然捂住胸口：\"凝时坠...它不只是圣器，对吗？\"
金鳞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相柳记忆中，霜凰最后化为一枚冰晶坠饰...就是凝时坠的前身！\"
银玥低头看着胸前的坠子，眼神复杂：\"难怪霜尊那么想得到它...这不是普通圣器，而是冰族守护灵的化身！\"
风无痕突然举手示意安静：\"有人来了！\"
众人立刻噤声。远处确实传来轻微的沙沙声，像是许多人踩着沙子前进。风无痕悄悄爬到绿洲边缘探查，很快脸色难看地回来：\"柳家修士！至少二十人，已经包围了绿洲！\"
\"怎么可能？\"黄浩压低声音，\"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风无痕看向黄浩的右臂：\"你的灵力波动...回魂泉可能放大了它与碎片的共鸣。柳家的寻灵盘肯定捕捉到了。\"
\"现在怎么办？\"金鳞已经进入战斗状态，蛇发微微竖起。
风无痕思考片刻：\"绿洲有密道通向北方。但需要有人引开他们...\"
\"我去。\"黄浩毫不犹豫地说，\"他们最想要的是我和古塔。\"
\"不行！\"银玥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太危险了！\"说完她自己都愣住了，似乎不明白为何如此激动。
黄浩心头一暖：\"放心，我有计划。\"他转向风无痕，\"密道在哪？\"
风无痕带他们来到一棵特别粗壮的棕榈树前，在树干某处按了一下，树根部的沙子立刻下陷，露出一个黑洞：\"沿此走两里，会到一个岩洞。等我信号再出来。\"
\"信号？\"
\"你们会知道的。\"风无痕神秘地说，\"现在快走！\"
黄浩还想说什么，远处已经传来柳家修士的呼喝声。时间不多了！三人迅速钻入密道，银玥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黄浩跟着她的视线望去——
风无痕站在回魂泉边，双手结出一个复杂法印。他的长发无风自动，周身开始环绕青色气流。更惊人的是，回魂泉的水面沸腾起来，无数藤蔓从水中伸出，缠绕上他的双臂！
\"他要用生命激活绿洲的防御大阵...\"金鳞喃喃道，\"这是风木两族最后的禁术...\"
密道在他们头顶闭合，将最后的景象隔绝在外。黑暗中，三人沉默地快速前行，各自怀抱着复杂的心绪。
两里路在紧张中显得格外漫长。当终于到达岩洞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连这里都能感到冲击波！
\"信号...\"黄浩沉重地说。
他们推开岩洞出口的伪装，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撼——
整个绿洲上空升起一朵巨大的青绿色蘑菇云，云中隐约可见藤蔓和风刃交织。更远处，柳家修士们仓皇逃窜，有几个跑得慢的被藤蔓缠住拖回爆心...
\"风无痕...\"银玥轻声道。
黄浩握紧拳头。又一个为了帮助他们而牺牲的朋友。这份血债，必须让柳家加倍偿还！
\"走吧。\"他转身面向北方，\"西北分舵不远了。我们得拿到碎片，为了所有牺牲的人。\"
三人默默启程。夜色中，银玥的凝时坠偶尔闪烁微光，像是在为逝者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