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风家饭桌上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娘,你还别说,狗儿的眼光还真是比咱好,我今儿个去镇上卖绣活,好几个大户人家来买咱们绣的手帕呢!”李大娟语气兴奋极了,将钱袋子放在桌上,沉甸甸的有50文呢!
“好,那以后咱们多拿几个样式让狗儿挑,他挑中哪样,咱们哪样就多绣点儿。”张氏也满意地点头,她家狗儿还真是福星。
自从他来到咱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咯!
“给,狗儿你多吃个馍馍。”李大娟见谢清风小胳膊小腿的比同龄人小很多,心疼地将自己碗里的馍馍放到谢清风碗里。
这娃啥都好,就是不怎么爱吃东西,可愁死了。
“不要......伯母,狗儿饱了。”谢清风拍了拍自己略微鼓起来的肚皮,奶声奶气地答道。
“好吧。”李大娟失落地将馍馍夹回自己碗里,还打算再说些什么,被门外锣鼓声给打断了。
“镗镗镗——”
“镗镗镗——”
“镗镗镗——”
三次急促的锣鼓声,这代表村里有人去世了。
虽然光听锣鼓声不知道是谁家的,但张氏和李大娟、林娘同时站起来,饭都没吃完准备出门帮忙。
张氏刚叮嘱大丫在家好好带着弟弟妹妹出门后,又叹了口气,折返回来将谢清风抱在怀里带走了。
她刚才得知,是三叔公谢寿过世了。
谢寿是谢氏家族的元老,做事公正地道,大家都信服他,当时她们家最后一个男丁去世后,就是他做主让谢族多庇护庇护她们这屋子女眷。
张氏对他很是尊敬,听到他过世的消息,忍不住有几分悲悸。
“奶,我也要去嘛?”谢清风奶声奶气地问道,这个人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也要第一时间去参加他的葬礼吗?她还想着吃完饭后回系统空间温习一下昨天的功课。
经过张氏的一番说道,谢清风才知道自己为何也要第一时间去。
前世孤身一人无亲无长的她,在这时切身体会到历史教科书上以家族为中心的宗法制度。她属于已经去世谢寿的五服之内,她喊谢寿叫叔曾祖,必须要着三个月的缌麻。
谢氏族人基本上都是在大羊村,少部分的在别处的也必须在出殡之前到达,如果实在是到达不了的,必须要陈词说明原因,还要在家里守孝,根据远近亲疏来决定着孝服的时间。
要是没做到被主家知道了,就是结仇!
由于这个朝代重男轻女的观念根深蒂固,除了他的亲孙辈的孙女之外,像大丫二丫这种就不要求到达。
夜幕如墨,深沉且压抑。
一行人沉默地跟着阵阵锣鼓声前行,道路两旁的树木在叶枫中沙沙作响,队里零星出现几个人的抽泣声。
锣鼓声激昂又低沉,这行人的队伍每路过一家门口,都会有人不问自来,缓缓靠近举办葬礼的谢寿家。
谢清风紧紧地环抱着张氏的脖子,内心震撼,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人生。
平日里吵架的两家人都罕见地同框,默不作声开始帮忙做事。
这就是人情味吗?
锣鼓声戛然而止。
谢清风定了定神,三进的石砖房前跪着一个身着斩缞的中年男人,蓄着长须眼眶红肿。斩缞是五服里最重的一种,一般是子为父所着,丧服的上衣披挂在胸前,下衣为裳。缞是用最粗的生麻布做的,斩缞都是三年丧。
她心下了然,这应该就是奶说的曾叔祖的亲儿子,谢正了。
见浩然的大队伍来临,谢正并没有站起来,反而是冲着队伍的人群拱手。队伍里辈分大较为年长的男性将谢正托起,队伍硬生生地受了他的礼。
即使谢正是秀才公,也需要跪谢来帮忙的乡亲们,这是规矩。
“狗儿,你等下跟着你谢信爷爷,不要给你谢信爷爷添麻烦啊,奶去后面帮忙了。”张氏将谢清风放下来,将她的小手递给谢信后,弯下腰叮嘱道。
按照规矩女人不能去堂屋帮忙,而谢清风要去堂屋吊唁,张氏只能拜托谢族的族亲谢信帮忙看着自家娃。
“好,放心吧奶。”谢清风拍着胸脯向张氏一行人保证道。
“嫂子你放心吧,我保证会将你家狗儿好好地交到你手上的!”谢信摸了摸头,显得有几分憨厚。
谢清风和谢信离开她们的视线后,林娘的眼神中闪过几分忧虑,这是谢清风第一次离开她们的视线跟着别人走,她有些欲言又止。
要是谢信发现狗儿是女儿身该怎么办?
张氏的胆子比林娘大得多,睥睨了一眼林娘,“别做出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狗儿跟着谢信不会有事的。”
她虽然没读过书,但荒年跟着父母逃亡也见过很多世面,她家狗儿是顶顶聪明的娃,懂事懂得早。
道理跟他说几遍就懂,说话也说得早,她交代过不能把他是女娃的事情告诉别人,他肯定会保守秘密。
更何况狗儿迟早要出来见人,藏着掖着反而引起人疑心反倒是林娘这个胆小的性子才容易露出疑点让别人抓住小辫子。
“是啊是啊,弟媳你不要太焦虑了,狗儿再怎么搞也是个男娃,以后肯定要和男人多接触。不然老跟着咱们这群女人,变得越来越娘了怎么办?”李大娟挽上林娘的手,同意张氏的观点。
林娘叹了口气,唉,希望是她多心了吧。
“你不怕我?”谢信低头看着谢清风,故作严肃的表情吓吓他。
谢信常年干农活身材魁梧,太阳将脸庞晒得黝黑,还留了络腮胡,旁的小孩见到他都忍不住嚎啕大哭。
谢信自己家的孩子都有几分畏惧他,他也很少抱他们,免得一抱就哭,哭得让人心烦。
谢怀家(谢清风的爹名为谢怀)这小崽子居然一点都不怕他,反倒是这大眼珠子滴溜溜好奇地望着他。
“不怕。”谢清风歪了歪头,站在原地冲谢信伸手,“爷爷,要抱抱。”
这一声爷爷直接把谢信的心喊得软了软,别的不说,这崽子长得是真好看,也不知道张氏他们是怎么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