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长长的鹤鸣,祥云飘渺,两人循着声音抬头看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站在祥云之上,嘴唇微薄且带着淡淡的微笑。
来者脑门宽阔且高高隆起,眉毛修长且微微下垂,末梢带着浓重的白色,洁白如雪的胡须随风轻轻飘动,发髻上插着一根古朴的簪子。
“寿星公,别来无恙。”
说着,猪八戒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踩着白鹿前蹄的一只脚,面上挂着笑,只是那双眼里一丝笑意也无,怎么看怎么虚假。
南极仙翁寿星哈哈笑着,抽出腰间系带抛下去,勒住了白鹿的脖颈,本就呼吸不畅的鹿此刻更是难受得直翻白眼,断了的两只蹄子抽搐着。
“天蓬元帅,这白鹿是我的坐骑,今日应东华帝君邀约下棋,鏖战正酣,这孽畜自己悄悄挣脱绳索跑了,还偷走了我的拐杖。”
寿星说着,不着痕迹地瞪了身后唯唯诺诺的白鹤一眼,白鹤心虚地低下头,不敢接他的眼神。
“孽畜,还不快回来。”
白鹿疼的在地上翻滚,脖颈上的腰带另一端被寿星拿在手里,紧紧地牵着他,喉咙里不知什么东西悉悉索索地动着。
元气大伤的白鹿没办法变回人形求救,只能努力抬头去看踩在祥云上的老者,试图用眼神求救。
眼泪模糊了那双大眼睛,血刺呼啦的一头鹿,对着寿星翻着白眼,一旁站着的猪八戒和沙悟净眼中尽是无语。
果不其然,寿星狠狠地拽了一把腰带,提着带子强行将地上的白鹿牵走了,甚至等不及再和两人说些什么。
“天蓬元帅、卷帘大将,这孽畜我就带走了,告辞。”
地上两人冷眼看着那头祸害了一国子民的白鹿被拽走了,回头往后看去,原本‘唐玄奘’躺着的地方已是空空如也。
仙境一样的清华洞府只剩下几朵残花和一只狐狸的尸体,满园凄冷。
猪八戒拿着钉耙叉起狐狸的尸体,对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沙悟净说道:“师弟,回吧。”
红霞铺满半张天空,淡蓝的,橙黄的,火红的,交织在一处,目送着两人离去。
比丘国,本就行将就木的国王经这一遭,身体更加不行了,瘫在床上,口不能言,张张合合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目光涣散,瞧着也看就要归西了。
打着清君侧旗号的太子在朝臣的拥护下顺利登基,废除了从前的诏令,释放了鹅笼中的幼童,打开国库,赦免了许多轻罪的囚犯。
街市上到处是奔走欢呼的人群,都在庆祝新帝的登基,老泪纵横的驿丞抱着自己重获自由的孙儿心酸地笑。
“哥哥,哈哈哈,多多楞,一起哈哈哈。”
窗前躺得四仰八叉的奶团子听见了外头的欢呼声,激动着手脚乱挥,短胖的四肢很是灵活,擦着孙悟空的小巴划过,险些挥舞到别人脸上去。
反应及时快速后撤的孙悟空捏捏他的小肥脸,嘴角噙着笑,好整以暇地撒开手,懒洋洋地看着裹得严严实实,活像只小乌龟的小团子在胡床上挣扎着起身。
“哥哥,救救,窝看看,哈哈哈,一起。”
鼓鼓囊囊的一小只,艰难地坐起来,瞪着一双大眼睛,小脸板着,“坏坏,哥哥坏,不救救,晃开窝,摔摔啊。”
被这样一双澄澈得如同湖水得眸子盯着,孙悟空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把胖嘟嘟的一小只搂进怀里,嗓音轻柔。
“哥哥是相信小宝可以自己起来的,小宝是大宝宝了,大宝宝都是厉害的。”
被拿捏住的奶团子小嘴撅着撅着又忍不住呲着小米牙露出个软乎乎的笑来,大眼睛弯弯的,玉雪可爱。
“腻害哇,窝腻害。”自己夸了自己个儿两句,又开开心心地抱住孙悟空的手臂,要他带自己去外边看看。
“看看,窝看看,热闹,一起哈哈哈。”
山中不知岁月漫长,自离了狮驼岭,几人都在寂寥的群山中行走,抬头见山,低头看树,再美的景色也不免叫人觉得乏味。
进了比丘国,又因着昏君的荒唐事迹,小团子整日被闷着,不敢在外头跑跑跳跳,此刻听见窗外的人群欢呼声,早已是耐不住寂寞了。
将自己团成个小胖球的小人儿,仰着小胖脸,期待地看着抱着自己的人。
“呵呵,好,哥哥带小宝出去逛逛,我们先换衣服。”
“好嗷。”
因着在屋里躲人,兄弟俩都穿的随意,只是终究不好让侍从搬个炭盆进屋取暖,只好给小团子一层又一层地裹起来。
奶团子本就珠圆玉润的,这一件件袍子穿在身上,越发显得圆滚滚的,要出门了,这一身行头就显得不方便了些。
养娃九年的孙悟空已经很有经验,扶着胡床上圆滚滚一团站起来,尽心尽力地给小孩儿脱掉中间的几件笨重的,换上方便行动的,再罩上一件狐毛领的斗篷,兄弟俩就出了门。
街市上到处是蹦蹦跳跳的小孩儿,有的年纪小,只当是玩了一阵,落了地就欢欢喜喜找同伴玩耍。
年纪大些的被父母拥在怀里,一家人抱头痛哭,泪眼朦胧的,嘴角还挂着笑。
萧条许久的街市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小摊,卖的也都是些米面油盐,奶团子热情不减,两只小胖爪乐呵呵地揣着,见了谁都是一副笑模样。
回到王宫的猪八戒把狐狸交给了接应的将军后,笑眯眯地告诉了铜面高鼻的将军一些不为人知的真相,随后没看众人的反应,直接离开了。
回到驿馆的沙悟净收拾了行李,往城门外走去。
冬雪渐消,新春又至,山花烂漫,山树青翠,景色芳菲。
云雾笼罩着山尖,青色的梅子,萱白的梨花,粉白的桃花,红艳艳的杜鹃,风里都是花香,山道崎岖,溪流湍急。
一行人踩着秀丽的春色往前走去,春和景明融不进深深密密的松林,荆棘、松蓼缠着枝枝蔓蔓,外头是簇簇阳花。
“救命啊,救命啊。”
半掩的密林处,一个女子娇声地喊叫着,吓得本就害怕的小团子更是瑟缩着往孙悟空怀里躲去。
小小一只,白嫩嫩的脸蛋皱着,两只小胖爪摸索着,试图掀开孙悟空的衣服钻进去。
“哥哥,抱抱,抱紧紧,有鬼,吃小宝宝。”
看着小糊涂蛋怂唧唧的模样,孙悟空一时不知道先笑还是先护住自己要被拉下去的衣服好,一人一猴都显得有些忙碌。
天天喊着自己厉害的小胖崽,听了猪八戒念的《冥报记》,晚上睡觉都要孙悟空用斗篷抱着自己。
里面的鬼怪故事听得奶团子又是害怕又是好奇,白天缠着几人念故事,晚上就窝在孙悟空怀里,小肥脸都要藏起来。
“小宝不要害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孙悟空身上的温暖和淡淡的香气包裹着圆滚滚的一小只,仿佛是一个温暖的巢穴,舒展了小团子皱巴巴的小脸。
“救命啊,救命啊~”
松林里幽幽的女声还在继续,透过树影的缝隙传出来。
一行人不敢理会,默默地低头赶路,只是不知为什么,走着走着,那声音竟越来越近。
阳光透过树盖洒下来,细碎的光斑照在地上。
粗壮的松柏上绕着葛藤,面容美丽的女郎身上缠着枝枝蔓蔓,勾勒出姣好的身姿,粉面桃腮,星星点点的泪水更显娇柔可爱。
“女施主,你怎的挂在这树上?”
唐玄奘不敢上前,远远地问道。
闭月羞花的娇美女郎闻言,又是两行清泪,“法师,救命啊,奴家住在附近的贫婆国,时遇清明祭祖,被一伙强盗掳到了这里,几个大王都想要奴家做夫人,争论不休,索性将奴家捆在了这里,免得伤了一家和气。”
孙悟空看着小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的女子,忽地开口说道:“女施主,我看你长得也不怎么样,哪里值得几个大王争抢?”
那女子垂在身后的手握紧成拳,指甲都掐进了手心里,脸色都不自然了,僵硬地笑着。
“法师说的哪里话,奴家也是十里八乡的美人,媒人日日守在我家门口,不说沉鱼落雁,也是个容貌不俗的女子呢。”
问话的猴子却好似突然对她失去了兴趣,不答话,反而是摸摸怀里缩着的奶团子,时而捏捏那张小肥脸,时而拍拍他的脑袋瓜子。
沙悟净隐在后头,冷不丁地说:“女施主,夏虫不可语冰,这世上美丽女子不胜其数,你这容貌实在自夸了些。”
“死秃驴,老娘的美貌可是这几座山出了名的,哪里轮得到你们两个来说。”
忍无可忍的女郎划开了身上的藤蔓,双手叉着腰,柳眉倒竖,显然是气狠了。
“哇呀,妖怪,跑跑,哥哥快跑。”
狗狗祟祟地偏着头看热闹的奶团子被惊得又闭上了眼,小肥脸埋起来,不敢回头看,慌乱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