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这些奖励还算多，但对于一个训练家来说，那是远远不够的。
毕竟需要养活的不止自己，还有自己队伍中的精灵们，若是想买技能好用且稀有的招式学习器，甚至还得倒贴一些。
比较意外的是，在会议结束大吾准备离开的时候，乔伊梅居然提出让他留步，有些事想询问自己。
提出的问题也让大吾有些诧异。
“那个孩子，华悦，他有说过他的姓氏吗？”
“嗯……应该是单字姓？但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丰缘本地人。”
大吾一手握拳抵在下巴处回忆着。他倒是觉得对方的谈吐倒是有点像成都那地方的人，他曾经和父亲去过那地儿见过商业上的伙伴，是某个家族中的老人。
但他又从没听说过有哪个家族，是以这个单字姓出名的，所以也没法保证华悦是不是世家子弟。
但对他来说也无所谓。毕竟兹伏奇家族对他的培养很开放，好歹是未来要继承偌大公司的人，拥有识人的慧眼是基础操作。
只要华悦是个有天赋的人，有让他觉得有意思的地方，那他和他就可以保持这份关系。
乔伊梅露出个了然神色，又轻声叮嘱几声便让大吾离开了。
安静下来的会议室内。一个发鬓斑白，但眸中满是思虑的老人正安静的回看着视频，阴影下，他的视线久久驻足在华悦回首轻笑的表情。
“风眠，你也觉得这孩子是那个家族的吧。”
乔伊梅轻声道，她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华悦那双翠绿的双眸上。
“……太久了小梅，太久了，我都快忘了上一次这个家族的人出世，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是啊……也有几十年了吧，能确定这孩子就是那个家族的人吗。”
“……不确定，毕竟那些人又不喜欢在城市停留，总是神出鬼没的，天天往深山老林跑却又消息灵通的很。
要不是培育家协会那的树果与草药链供给一直没断过，我都在想他们家是不是死光了。”
风眠笑骂一声，眸中却满是怀念之色。
但那孩子的精灵里，又没有小木灵或是朽木妖…或许只是他们认错了也说不准，可是那双眼睛又实在让人怀念。
“不管如何，就如他所说拭目以待吧，倘若真是【森林】出来的人——一颗御三家的精灵蛋给了也无妨。”
风眠盯着华悦的双眸，勾起一抹笑来意味深长道。
……
半躺在病床上的华悦正听着滕宇的讲解，兴致勃勃的玩着手里的手机，就像刚结束了苦逼学业解放天性的大学生。
奇鲁莉安和独剑鞘就窝在华悦左右臂膀里，跟着好奇的盯着发光屏幕看。
五只眼睛滴溜溜的转着，都紧盯着屏幕。难怪外头的人都人手一个手机啊，别说，这东西还真好使。
以前在山里头就只能寄信，不然就飞鸽传书。
要是收信人走的急了那几乎拿不到信，飞鸽传书又怕被猎人射下来加餐……等等，这就是赫晓家的人都喜欢用猫头鹰送信的原因吗。
说起来……既然地脉能用的话，通过它设置一个连通全世界的通讯器也不是不行，就是麻烦了点得自己去拉“信号线”。
华悦的脑海闪过些奇思妙想，又兴致勃勃的翻看着联盟的论坛。
“看得出你家里人管的有多严了……苦命的娃啊。”
滕宇打趣道。他还在过病假后天才回岗，听华悦说手里头没有智能产品，联盟给他的奖金也打下来了，就托他去买手机。
这么想，他或许还成了诱导好孩子堕落为网瘾少年的罪魁祸首……他那不存在的良心有点隐隐作痛啊。
也不知道联盟高层知道了啥。千里前不久一通电话就打到精灵中心来，咬牙切齿的拜托乔伊小姐看好华悦，痊愈之前都不许放他出去。
搞得幸福蛋一天到晚都笑眯眯的盯着大门，只要华悦离开病房一步，就跟个监视器似的唰一下转过头，再甜甜“Lucky”一声。
哪怕后来华悦再给幸福蛋开小灶，她也死活不肯走开，要不是奇鲁莉安劝着，怕不是连自己上厕所都要叫其他幸福蛋跟着。
听说他的医药费还是乔伊家族付的，说是她们的歉意，家里人给他添麻烦了……这娃子大概遇到了不小的事啊。
“嘛，就是些小事没那么夸张别听她们乱说……哦对，我房间里放着我去森林的战利品。
你要有时间能帮我去杂货铺里问问收不收？再帮我去药材铺买龙齿、石菖蒲和冰糖各一两。
其中龙齿研碎，石菖蒲切碎，以9g：3g的比例和白糖一块分装，就装茶袋包里头。
事情比较多，之后你再从中拿一成的跑腿费当报酬行吗？”
“行啊但跑腿费就免了，我给你走护林员的渠道绝对吃不了亏——你带了些什么？”
“巴大蝶的鳞粉约500g，大蘑菇5颗，止血草鲜株二两，明思藤鲜株一两……”
大蘑菇留着大部分以后自己煲汤……至于那4颗压缩毒孢子，有点危险还是别给了。
正在喝水的滕宇差点没把嘴里的水吐出来，眼神直直盯着华悦，后者则假装无辜的眨巴眨巴眼。
其他的都还好说，那500g鳞粉是怎么个情况？给巴大蝶们来了一场集体刮痧吗？！
“……没有伤到巴大蝶的身体，我家奇鲁莉安在社交上很有天赋。”
奇鲁莉安自信的抬起头来，矜持的点了点头，一手叉腰一手撩了下发丝，满脸写着区区小事，不值一提。
没错，他就是精灵交际花！区区巴大蝶而已不足挂齿，也不需要他付出美貌去吸引对方，是很简单的对象。
拎着一大袋的树叶包裹，和一袋子的蘑菇草药的滕宇，顶着周围人好奇的目光满脸呆滞的走出了精灵中心。
华悦把手机丢在枕头上转过头去，向恢复面无表情的奇鲁莉安比了个大拇指，狡黠笑着。
“不愧是奇鲁莉安，不管是临场发挥还是表情管理都无可挑剔！”
这下奇鲁莉安总算是露出个羞涩的真诚微笑了，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
自家的孩子很有表演舞台剧的天赋啊，刚刚那个动作，神态，简直是贵族附体。
【怎么？是联盟的发了啥消息，滕宇那家伙看不得？】
小悦翘着二郎腿，侧着头坐在床头柜上笑道。
『不是，我只是在想那个打着大吾的名义，拍的视频究竟给谁看了……我可没那么自恋，能让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对我“一见倾心”。』
『我也没那么大本事，能让乔伊家的人特意向我道歉……还能让联盟允许我选择一颗精灵蛋。』
『我可不相信联盟的饲育屋里头，没有已经孵化的御三家……』
华悦瞥了眼小悦那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笑容，无奈将自己的推测结果说出。
『……他们在试探我，或许高层有曾认识“我”的，或者说，认识那个【森林】的人。』
【嘛，八九不离十……但别妄自菲薄啊，就把这颗精灵蛋当做，是联盟拉拢一个未来有所建树的天才的见面礼如何。】
小悦飘到华悦身旁侧坐在床沿上，又露出个温和的笑容，用小手轻抚着他的额头，语气轻柔……就像可靠长辈安抚小辈一样。
【很棒哦，以前的知识都记得很清楚，也保护了大家……别担心，对于我们的问题，或许未来会有人能够告诉我们。】
『……这东西是别人告诉就行的吗？』
【没有的话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想通了也可以～既然迎来了新生，那不妨重新活过，自由的选择想做的事。】
小悦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独剑鞘与奇鲁莉安也像察觉到华悦对不知名事物的不安，立刻钻进被窝里给了训练家一个贴贴。
华悦能感觉到自己肩膀处，生命水滴流淌而过的清凉感，以及右手腕处被冰系贯穿后骨缝里隐约的刺痛，正被缎带缠绕着的暖意给驱散。
别怕，他们也在……在这个陌生开放、极具包容的新时代，训练家你不会孤单的。
“你们啊……”
华悦失笑着摇了摇头，手臂一缩就将两精灵抱了个满怀。
训练家使用了蹭蹭脸颊，对三者效果拔群！
三小只裹在被褥里头笑的眉眼弯弯。也就只有这时候，才终于能在华悦身上，看到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生气来。
小悦就轻巧的飘在空中，和门外端着药正旁观这一幕的乔伊小姐一起，欣慰的笑着。
他能理解华悦的不安。后者本人一直没意识到，自己如今身体缩小后，过于老成的心态引起的连锁反应，也没意识到那位让他的身体逆生长的原因。
但这也没法怪他。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在希望他快点长大，以仰仗他带来的知识与拥有的能力。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能者多劳，却没问过能者自己的想法。
——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没人可以依靠。
——因为曾身为镇守者，所以他总是下意识保护别人。
但按照本来世界的转换者的年纪算来，活了不过300岁出头的华悦，其实仍旧处于少年期啊。
门外的乔伊推着医疗车先去了下一个病房，自觉给华悦多一些独处的时间。
又过了一段时间。病房里声响渐弱，华悦从被窝里露出个脑袋，让怀里两小只调整下睡姿能睡的更舒服些。
他又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突然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道。
『这次联盟会如此重视这件事，除了本来搜查官制度就有的隐患外，能成功的最大原因……
果然还是因为上报的人，是兹伏奇大吾，对吧？』
【……嗯哼～毕竟是即将成为丰缘地区一大牌面的人，有钱有颜有实力，不重视不行啊。】
小悦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表情，对华悦一语戳破最关键的突破口这事，并不意外。
『那枚戒指……与“我”有缘的也是兹伏奇家的人。』
【对。】
『……这下我欠兹伏奇家族的恩情有点多了。』
【怎么个说法？会有这个觉悟，看来你对未来的目标有打算了啊。】
小悦歪着头，转了个身看向神色自若的华悦。
后者正半垂着脑袋。好似在看自己受伤的手腕，实际正透过面板看着系统空间里，装有青绵鸟尸体的盒子。
『……你觉得墨羽泽逸那家伙，会有知错能改的觉悟吗？』
【那当然是——怎么可能呢？』
小悦和华悦同时道，前者语气理所当然，后者语气带着些自嘲。
【想怎么做？这次没法埋在山里给巨根守卫当养料了，他身后的墨羽家也不是个好轻易处理的家族。】
华悦沉默片刻像是在思考对策，手指轻点着床铺，随后开口道。
『先去一趟朽灵之森，青绵鸟的尸体终究不能放太久，不管那里有什么……是前世因还是他世果，终究是我的命。』
【嗯，然后呢？】
『再去一趟卡纳兹市的培育家公会，我查过了，正好最近一个礼拜是公会的初级培育家考核时间，去考个试看看能不能把证拿了，免得被以貌取人。』
【很不错，继续。】
『等拿到证，看看去黑市里摆摊卖点能量方块挣点钱，再去问问联盟接不接受搜查官的编外挂职……
以前的经验，实在让我没法全心全意信任官家。』
在本来世界。一些城镇底下的黑市等鱼龙混杂之地，实际上有近一半……是由官方带头牵线组建的，这样不仅可以敛财还能帮忙聚集那些不法分子。
就是不知道这边的世界，是不是也是一个样子。
【能理解，毕竟我们可曾是四海为家的游侠——是被那些官家又爱又恨的游侠啊！】
小悦慨叹道。因为游侠身份的不法性，严格说来他们并不被官家所承认，也是守序派那些老顽固最讨厌的人。
但这世界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法律有的时候并不是受害者的保护伞……而是恶人为非作歹的工具。
迟来的正义有何意义？死人无法复生，妇孺夜夜以泪洗面，身份尊贵的贵族可以轻易决定下人的生死……
生命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白纸黑字的盲区，是一串串冰冷的数字。
简单说来，就是官家太过被动。太过在意社会的舆论和公众人物的影响，所以对待犯罪组织的人，总是缩手缩脚。
这要是幸久那家伙面对那些人。大概会一言不发笑着拔剑，一个接一个的按照族谱杀过去，用最直接的方法扞卫正义。
毕竟他是【杀伐隐相】的转换者。是最适合战斗的【天赋】，是以杀止杀的将军，也是天生便懂得厮杀为何意义的杀神。
但华悦不行。他的天赋不是战斗的料，所以只能用其他的，比较“温和”的手段迂回处理。
因为有的官家会雇佣游侠去干脏活——他们做面子，游侠做里子，事后过河拆桥是简单的处置方法。
有实力，道德压过理智，坚守底线的烂好人们——哈！多么好用的工具，多么轻易可以转移仇恨的目标！
也正因此他就曾几次被官家的人招安过，但都被他拒绝了。
……
设想下吧：如果大吾没来，如果他是个没超能力的普通人……
如果乔伊家族黑心了点，不仅没打算给华悦交代，甚至真的暗中下悬赏，要华悦的药方怎么办？
今天的事或许根本不会有后续。
他只是疑似是隐世家族的子嗣，但其实根本不是。就算真的是，那些人万一早就在时间的长河中变了心，那他的处境只会更危险。
华悦狠狠闭了闭眼，又抬首揉着眼睛。
玄都教给自己的第一课……是学会尊重自然、尊重每个生命的选择。
他长年生活在森林中。从小看着山脉中的生灵弱肉强食，相互捕食、厮杀，为了生存，为了族群。
对华悦来说：生命的意义就是掠夺——所以生命才没有意义，所以生命的挣扎才如此美丽。
能找到他的，自己愿意救下对方，那是对方的命；
找不到他的，最终死于优胜劣汰之中，那也是命。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拥有比山中所有生灵都强的力量，以及来自玄都这位镇守者的偏爱和培养。
华悦清楚自己的价值观与常人不同。但他也意外的清醒……因为兹伏奇大吾的好心与正义感，他这次从泽逸手中保下了药方。
对方或许认为是无心之举，但大吾作为改变了自己命运的第三方，他应当报恩。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而在关乎生命的战斗中——他向来遵守森林法则。
『是啊……毕竟我可是个游侠呢，虽说是过去式的了。』
他漫不经心的回着小悦的话。
要有背景，要有实力，要有天赋——华悦深刻意识到了这点。
不然公道绝不会向着他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