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哥哥,那不是因为你,我哥怎么可能只考了秀才,你偷了我哥赶考的银子,害得他没有盘缠赶考,家里出了水灾,就不要脸的强行压着我哥退婚,还不都是怪你,你要是再敢骂我哥,我就把你以前做的事情全都宣扬出去!”
少女闻听此言变了脸色,那双满是算计的眼眸之中,顿时迸发出了如同恶狼一般的凶狠。
她一步步逼近小男孩,脚步缓慢且坚定。
小男孩被她的眼神吓到了,步步紧退,脚下一个没站稳,摔了个屁股墩。
“你想干嘛?”
小男孩带着哭腔忐忑的问道,少女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哼一声。
“哼,既然你管不好你的嘴,那我就帮你缝上!”
少女说着就从袖口处掏出了一个针线包,照着小男孩的脸上比画。
眼见事态发展成这样,江一梦断然不可能在旁边看热闹了,她三步并做两步冲了上去,抬手抓住了少女的衣领,将人用力向后拽去。
少女被突如其来的巨力拽了一个踉跄,等稳住身心回头看发现什么都没有的时候,顿时脸色骇然。
“鬼…鬼啊!”
她惊恐地尖叫一声,跑得比兔子还快。
而就在此时,小男孩的眼眸中倒映出了江一梦的身影,无比清晰。
“漂亮姐姐?不对不对…您是神女?”
小男孩并没有露出太诧异的神色,他们都见识过神迹的降临,那一箱又一箱的食物从天而降,全部都是神女带给他们的。
听说神女一直都在他们身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只是吾等凡人没有办法见到神女真容而已。
只有真正的天命之子,才能看到神女的样子。
所以小男孩在看到江一梦凭空出现的瞬间,就联想到了这个传说。
他努力睁大眼睛,连眨眼都不敢,生怕下一秒江一梦就会消失不见,这一切都是幻觉。
只有天命之子才能看到神女,难道他也是天命之子吗?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江一梦伸手,把小男孩从地上扶了起来。
这孩子长得还挺好看,浓眉大眼的,瞧着就特别精神。
身上的衣服穿着破破烂烂,却洗的特别干净,可见家里人把他照顾得很好。
“谢谢,谢谢神女,我没事。”
“没事就好,你叫什么名字?”
江一梦笑容和蔼,深厚的阳光给她镀了一层金色光晕,瞧这当真有几分神女的模样了。
“我叫刘安岁。”
“岁岁年年,平平安安,你的名字很好听。”
“嗯嗯!这是我哥给我起的名字,他也是这么说的,就希望我能平安长大。”
刘安岁低着头戳手指,他有点不太敢看江一梦。
她长的太好看了,漂亮的无法用言语形容。
到目前他学过的那些评级词汇,根本无法诉说出现在的心情。
“我刚刚看你好像是在练字,也听到了你哥哥是秀才,是跟着哥哥在学习吗?”
“不是的,哥哥没有时间教我,她还要下地做活,连自己都没有时间看书了,我是跟着江博萱妹妹在学习,只是最近江博萱妹妹不想搭理别的小孩,我就只能把以前学的好好再练一练,怕我忘掉。”
小男孩说到这件事的时候,神情明显变得落寞。
江一梦微愣,没想到小男孩家里有个秀才工,竟然还是跟着江博萱小朋友学习的认字。
这年头读书人金贵,家里要是有个出息的,我恨不得当祖宗捧起来,想来小男孩家里应该是没有别的人了,不然怎么都轮不到秀才公下地干活。
“姐姐有点渴了,方便去你家讨口水喝吗?”
江一梦想再打听打听的少女的事情,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随便找了个借口。
“当然方便!”
刘安岁一口答应下来,眼睛亮晶晶的,瞧着很是兴奋的样子。
他在前面带路,走了好久,一直到几乎走到村子的尽头才停下。
临时修建起来的小破屋,并没有被完善,看起来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有塌陷的危险。
江一梦这段时间从来都没有往村子的外围去过,唯一一次还是跟楚流云出去随意逛了逛,但那个时候坐在马车上,没有注意到,这个刚刚建起来的村子,周围还有如此破落的屋子。
“我家可能有点破,还希望神女不嫌弃。”
刘安岁看到自己的家也自觉有些窘迫,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江一梦一眼,生怕见到鄙夷嫌弃的目光。
但江一梦只是微微摇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唯一的表情便是疑惑。
“我记得前段时间每家每户都修缮了房屋,你们家为何还是如此破旧?”
村子里的所有人都登名在册,他们的户籍都是萧陌寒那边搞定的,统一管理,统一修缮安置,唯独就落了村尾这几家,着实有些意外。
“轮到我们家修房子的时候,他们说材料不够了,需要等到开春耕种之后才能给我们修,现在家家户户都要忙着侍弄田地,没有时间管我们,不过没关系,好歹是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我哥说了,只要能住就行,不能再挑这挑那。”
江一梦听着这话,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她运了那么多的钢筋,钢板,哪里有不够用的?
就算是真的不够用,周围有那么多的树,先砍上几颗用来加固房子还是没问题的。
话听起来怎么都像借口。
“另外那几户人家也是材料不够了?”
江一梦指着另外两个看起来同样破旧的房屋问道。
“不是,那个不是人住的,是临时搭建起来放东西的。”
“你周围连个邻居都没有?怎么会被安排住在这里?”
“是族长给我们安排的,我也不知道。”
江一梦恍然。
这孩子和他哥哥明显是被那个所谓的族长给针对了。
“你和你哥之前有得罪过族长吗?”
“有啊。”
刘安岁说到这个,顿时变得一脸愤慨,小拳头都捏紧了。
“就是刚才那个坏翠儿,他就是族长的孙女,以前我哥哥还是秀才的时候,跟我哥定了亲,但是我家穷,拿不出像样的彩礼,她说想要个银镯子,我哥说等赶考之后就回来给她买,可她等不及,竟然在我哥高考前,拿走了我哥的银子,害的他没办法去赶考,只能再等三年。”
“族长听说我哥没去赶考,就拉着她和我哥退婚,族长说他本就是觉得我哥有望中举他想把孙女下嫁给我哥的,可错过了今年的科举,又要再等上三年,坏翠儿已经年十六,不可能再等我哥三年,就强行把婚退了。”
“他们退婚就退婚吧,我们家也不稀罕这门婚事,可翠儿偷了钱,他们家也不愿意给,说是耽误她这么多年的补偿,我们家在村子里算是外来户,跟他们不同姓的,在村里没有根基,所以就只能吃哑巴亏。”
“后来家里发大水,我们跟着一村人往北方逃,中途翠儿又偷了我家的粮食,以至于我爹娘都被饿死了,我想闹来着,和他们说如果闹的话,就要把我们赶走,哥哥说逃荒的路上如果没有同伴,日子过得会更惨,拉着我不让我到处说。”
“好不容易才熬到了这个地方,族长又威胁我们,不让我们乱说话,不然以后就不会给我哥开路引,要是没有族长担保,哥哥还是无法去考科举,只能做什么事情都忍着。”
刘安岁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心里止不住的泛酸水,他抬起手用袖口抹了一把眼泪,努力压制住了心里翻涌的仇恨。
太欺负人了。
可又能怎么办呢?
族长的权力很大,哪怕他不卡着哥哥的路引,也有无数种办法坑死他们兄弟。
哥哥只是秀才,还没有官身,根本无法和族长抗衡。
“现在这个村子可不归什么族长管,你和你哥就没有想过,告到萧将军那里去?他们这么欺负人,长久的忍下去也不是那么回事啊。”
江一梦听着都觉得一肚子火,替他们憋屈,也是痛恨一个芝麻大的小族长,竟然能把人逼到如此境地。
“不行的,就算是族长没了,还有很多同姓的村里人,他们不会帮我们的,如果我们告出去,族长被罚,那些同性的人也不会放过我和哥哥,萧将军总不会因为我和哥哥,把那么多人都赶出去吧。”
刘安岁言语中透出无力感,他虽然年纪小,但很多道理都明白了。
现在也是在暗戳戳的给族长上眼药。
他希望自己说完这一番话后,江一梦能够做点什么帮到他们,又很唾弃自己的想法,觉得这样利用神女很不对。
房子为什么这么破?为什么到了他们家里就没有修缮的材料了?又为什么要被赶到村子的边缘,这些他都明白。
无能为力,无法解决。
他只希望自己能表现的再可怜一些,乖巧一些,能够博取到一点点的同情,让神女开恩。
这个做法,虽然有识君子之道,可都被欺负这个样子了,在守着劳什子的君子之道,他真的怕自己和哥哥活不下去。
小人就小人吧。
他发誓,如果自己和哥哥,真的能好好活下去,他以后一定坦坦荡荡的。
小孩子就算是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心思完全掩盖下去,他的想法几乎都写在了脸上,江一梦不费多少力气就能看出。
但她并不介意。
如果刘安岁说的都是真的,这种风气一定要整顿。
族人之间的抱团有多恐怖,看那些世家大族就明白了。
他们只是地位没有世家那么高,其实本质还是以血缘来界定权利与关系。
“我突然不渴了,你先进去吧,自己一个人在家,记得把门窗关好。”
江一梦摸了摸刘安岁的头,准备离开。
就在转身之际,刘安岁突然鼓起勇气开口问道:“江博萱妹妹,以后还会教我认字吗?”
“看她的意愿吧,我觉得她会。”
江一梦不会干预江博萱小朋友的想法,这个答案她给不了。
不过按照她对小丫头的了解,这孩子一定板不住自己好为人师的爱好。
离开后,江一梦没有立刻去找萧陌寒问清楚,而是又在村子里转了转。
她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有些院子,修缮的非常坚固漂亮,而有一些,则是稍显落魄。
那些坚固漂亮的,一般都在十几二十户人家的正中心,院外围,越差。
一个村子里面,像是被分割成了无数份。
中间都会隔出一条比较宽的道路,说是用来通过行人的,倒不如说是用来区别族群的。
唯独只有整个村子的正中心不一样。
因为那里是武陵鹤,萧陌寒他们所住的地方。
江一梦先去找了云巧。
从云巧的口中得知,这样建造房屋也是萧陌寒他们默认的行为。
这里所居住的流民,几乎都是从南面走过来的。
有些甚至都是邻村人。
他们原本村子与村子之间就都有矛盾,也有互相交好,如果不按照他们曾经的习惯分割,零散的打乱聚集在一起,会增加很多矛盾,无形之中在管理上增加了巨大压力。
现在这样安排,很多事宜都还是由他们原本的村长或族长出面调解,武陵鹤和萧陌寒只负责下达命令以及把控大方向。
江一梦稍微想想,就能明白为什么村子现在被管理成了这个样子。
武陵鹤确实博学多识,但他从小都学的是为君之道,立国之本,只在大事上进行决策管理,小事自有人为他分担。
人家以前毕竟是做太子的,又不是当村官的,总不好一国的堂堂太子,天天下乡下基层吧。
所以武陵鹤对于村,镇的管理并不算了解。
人多了,他还好下手,人少他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这种管理从上位者的角度上来看没有什么问题。
无论村子之间发生矛盾,还是村民之间发生矛盾,都不会脱离武陵鹤的掌控,苦的也只是个别人而已,大多数的人都还是满意的。
但江一梦觉得不对。
这不公平,对很多人都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