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认识我。
我叫洛溪,第0821号病房的患者,女,汉族,确诊司汤达综合征,有中度焦虑和抑郁症状。
柏萧,下辈子不要认识我。
这世界上,我最爱的东西有两个,第一,我的工作,第二,我自己。
我是一名老师。
在一个小山村支教老师,第一次来到西部林海村,就觉得这里和我的老家一般破烂不堪,隔三差五的婚礼仪式,还有令人作呕的奇怪习俗,让我回忆起我的童年。
我成长的村子比这里偏僻的多,因为常年与世隔绝,还保留着糟粕的习俗,要不是我拼尽全力逃往小镇内跪坐在别人门口要几分钱逃往大城市,下一个跟死人躺一个棺材的就该是我。
好在老家村民迷信,不信任警察政府机构,他们用尽了所有手段也没找上我,也没报警,于是,我就这样逃离的我的噩梦。
呵,想起来挺心酸的,逃离大概是一个女人一生的课题。
是的,我逃离了那里。
从此往后,没人能困住我。
我在陌生城市打拼,一开始身无分文睡桥下到有了一间月租600块的小房子,直到上大学,我一直在打工,为了凑齐高昂的学费。
每次早八课老师都会点名,每次读到我的名字时,我能感觉到同学们会有细微的抬头动作,她们会放下手机疑惑地望一圈。
招娣。
现在什么年代了还会有人叫招娣。
这种困境无处不在,每次点到我,老师脸上会愣了一下,无声摇摇头,有一次导员跟我说,也许我应该去改个名。
原来名字也能困住一个人。
直到大学毕业工作后,我打算改名,一气之下,我想了许多名字,胜男,屠娣等,正在我考虑的时候,一位学生找上我了。
她是涂丽,五年级一班的学生,她有一双浅灰色的眸子,还有圆圆的脸,她说,我特别像洛溪。
我疑惑,摸着她的头,问道,“洛溪?那是谁?”
她抬起手,手舞足蹈地跟我说,那是个游戏角色,特别强。
她说,洛溪年少活在泥潭里,全靠自己一点一点爬出来,凭一己之力屠杀了压迫她们的人,建立了名叫伊甸园的门派,涂丽说,洛溪的童年很残酷,可她长大成为强壮的将军后,在各种困境里也能保持乐观的心态,跟伙伴们陷入危险时,她总能挺身而出,并且不管多么大的苦难,她总能讲些冷笑话逗战友门笑。
听她手舞足蹈的讲述着故事,我愣住了,我才明白平时成绩倒数,内向自卑她,内心却有如此宏大的世界。
“我希望洛溪能成为我的朋友。”,她说。
当日回家时,我一直在思考她讲的故事。
胜男,屠娣,人只有一个名字,为什么名字也还要跟他们绑在一起呢,于是我打算,成为那个洛溪。
当身份证上的名字改成洛溪的那一刻,我摸着身份证光滑的纹理,某一种光照进了我的心里,鼻子发酸,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
活着太好了。
活着太好了,活着就能逃离牢笼,只要自己愿意,只要自己抽空跑一趟派出所,就能摒弃困住自己的东西。
我在这个贫困的小山村支教,来之前同事提醒过我,来这种地方要慎重,环境不好不说,那里的人思想落后,孩子们不愿学习。
可望着眼前的意愿书,我摇了摇头。
就在十几年前的有一刻,我多么希望有一个神一样的人向我伸出手,带我脱离那冰冷可怕的棺材,结果是我靠自己脱离了那地狱。
当我彻底脱离了那里,我就明白,我早已是自己的那个神。
如今,那里还有着幼苗渴望着一丝阳光,我只需要,我只需要向她们伸出手,拉她们一把,她们也便能成为自己的神。
只需要,她们只需要拉一把。
所以我去了。
我支教的那些日子,隔三差五有女同学缺课,我顺着找上家,家长竟随便找借口打发我。
我就守在他们门口,坚持要见她,可回应我的却是重重摔门拒之门外。
以他们的架势,要不是怕自己有背景,出事可能会来警察,他们做的事情可能不会只有拒之门外那么简单了。
他们的嘴脸我最清楚。
我在那里守了一夜,凌晨时,我一夜未睡的状态回到了学校,我疲惫地回到用泥土盖的办公室里,墙上挂着落灰的感恩锦旗,我坐在了椅子上,太阳穴砰砰跳动。
我把涂丽叫了过来。
她跟没来的那个同学是邻居。
她清澈地眼睛望着我,单纯的说出她昨天被大娘关在家里,里面时不时传来哭喊声时,我惊在了原地。
那折磨我的,那地狱般的记忆潮水般涌来,此刻,我只感觉到愤怒,一种无力感,无助感让我窒息。
就在那一刻,我希望,我希望世界毁灭。
让那些恶臭,肮脏之人被石头压断,坠入地狱。
是的,神的确降下了惩罚。
2019年6月12日 林泉地震。
地震来的毫无征兆,地面分裂巨大的口子,将树木掉入,我在办公室被压在了土墙之下。
巨大的疼痛让我肾上腺素飙升,我使出浑身解数从土块里爬出来,全世界都在震动,让我走路不稳,我拖着被压断的腿,找向五年级二班的位置,还没靠近教室就听到孩子们的哭喊声,走入教室,轰隆一声一整个巨墙压倒,我在呛人的土黄里头找寻声音的出处。
那是涂丽的声音,她是坐最后一排的位置,我在一片土黄中辨认到了她的位置,她的下半身直接被一旁的巨窗压下了。
那一刻,我不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只觉得如果‘洛溪’的话,她也应该和自己做一样的决定。
我跌跌撞撞跑过去,用手撑开了墙体,把她从里面拉出来,不知道碰了什么机关,下一秒巨大的冲击声后后脑勺剧痛,以后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等我再次醒来,周围是一片哭喊声,腿部传来剧痛,我抬起头发现自己正躺在救援队的担架,模糊中,我看到有人跪在地上哭喊,也有人被救出来时只有上半身,模糊中,我又晕了。
是的,我活下来了,我废了双腿,被同事在轮椅推着走到受害者墓碑时,看到那稚嫩又神奇的名字刻在黑漆漆的墓碑上时,我再也忍不住,大声地哭喊起来。
我不明白。
不明白,神为什么会对我开这种玩笑。
明明,明明我救下她了。
明明只剩那一点!
经过这次地震后,我辞职了,我的日常生活已经受到了影响,我时不时想起童年时被困在地牢里的冰凉的触感,我就眨了一下眼,地牢里的人变成了涂丽,还有失踪的那个小女孩……
为什么为什么!
我常常在深夜里崩溃大哭,脑子里一片空白!
“洛溪!”,看到我在砸东西的同事红星闯入了我的房子,她强行压住我激动地身子,试图安抚我,“没事的,洛溪,洛溪要往前看。”
她抱着安慰我,第二天我就去了黎川市最好的精神病医院。
接管我的,是个看起来脸色有些木讷的女人,她手里抱着病历,将我送到了0821号病房,并且告诉我,她叫柏萧,可以叫她柏医生。
除了我以外,她每天要接管许多病人,我常常待在病房里,看着不同状态的她。
有智力缺陷的女孩家属以没钱看病为由执意要带走她的女儿,实际上,他们不愿为自己的女儿花钱也不想在这结婚的大好年纪错过卖钱的机会,毕竟女人越老就越难嫁出去,女孩虽然智力缺陷却似乎感受到家里人对她的恶意,抱着病床,许多人合一起才扯开她。
“不用担心,医院对付不起经费的病人有免医药费政策,你们的女儿完全可以免费治疗。”,柏萧用那淡淡地没有任何情绪的脸说。
实际上,医院没有任何相关政策,只不过柏医生还需要自掏腰包。
可患者家属不肯就这么放弃,开始在医院大吵大闹,我装作精神不正常的样子,拿起一边的花瓶扔在了那油腻男人身上,一声惨叫,男人直接趴在地上疼的打滚,他身边的女人则大吵大闹说要赔钱,很快,警察来了,我有精神异常证明这个免死金牌,最后警察还是拖着哭喊的妻父二人赶出了医院。
我以为事情这就完了,在出来放风的时候,我回到病房里,却听见里面有人悉悉索索的聊天声。
“柏医生,警方想要患者家属赔偿,可0821号患者洛溪说没有家属,当时,是同事带来的,赔偿金的事怎么办?”
“……”
“那就写我名字,我出钱。”
就在那一刻,我愣住了,手里拿着的报纸差点掉在地上。
我想,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的,多次的答应一个根本没有回报的帮呢。
那时我才缓缓醒悟,有钱,有钱可以帮助很多人。
我就打算,等我有了很多钱,一定要给医生花不完的钱,让她帮助更多女孩。
可我双腿残疾,在这健全的人都很少能赚到钱的时代,是否有我这个残疾人一份呢。
这个想法折磨了我数十夜,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无力感,一种强烈的执念在我心中出现。
就在这时。
我被诅咒了。
我被拉到一个诡异的地方,被迫参加游戏,她们称我们为……玩家。
我残疾,走路都要靠轮椅,这时,一个女人找上了我。
她身穿黑斗篷,不见其容貌。
她只是瞥了我一眼,脚步停留,黑暗中,她嘴角轻启,“疯子?”
“好,我需要疯子。”
她正对着我,居高临下地盯着我,“你可以跟着我,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