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带娘曾经有过一个儿子,那还是点点上学前的一个闷热的夏天,带娘刚刚生下第五个弟弟不久的时候,带爹一个人回老家,看上大哥的小儿子排行老五年仅三岁的五儿,于是把五儿过继给自己,然后高高兴兴抱着五儿回家,带弟和众弟弟就有了一个真弟弟和哥哥。
那是一个皮肤黝黑,一对小眼睛,大大的后脑勺子,短胳膊短腿,安安静静,不声不响,面无表情的农村娃娃。整天坐在门槛上一动不动看着外面,带弟和一群弟们对这个突然降临的男孩儿那是极大的好奇,围着他打量着,哇啦哇啦地说着,带弟捧着五儿的小脸蛋“哟!黑地太可爱!“小弟蹲在那里,扭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小男孩儿,“你就是我哥哥吗?“然后端着一个果盘过来,“小哥哥吃水果呗。“五儿木然地看着这个小妹妹,小弟摘下一个葡萄粒,想塞到五儿这哥哥的嘴里,把五儿吓得“呀“头向后一仰,大后脑勺撞到墙上,众位弟们乐地是哈哈大笑。可这个黑小子却生生地望着这个陌生的家,和一大帮子泼辣活泼好动整日叽叽喳喳进进出出的的女孩子,很不适应,甚至吓得缩在一旁,谁要跟他说一句话,他猛丁地吓得直哆嗦,他不跟所谓家里任何一个女人说话,更谈不上跟她们在一起玩耍!一个人呆在那谁也不理,不哭不闹,不叫不吃饭,不给水就不喝,老实地出奇!
只有带爹回来,他才在他爹的怀里讲上几句谁也听不懂的方言,′带爹打心眼里喜欢这个五儿,只要一回家就亲亲热热抱着他,给他洗澡,洗头,换衣服,背着他去玩儿,这时候就看见这个黑小子五儿满脸的笑容。可带爹在部队10天半个月才回来一趟,点点就时常过去逗他玩儿,“叫我点点哥!“五儿怯生生叫一声“鼎鼎锅““不对,,!叫,,,,”算啦,跟他说些什么他也听不懂,他时常坐在点点跟前,靠着点点眨着小眼睛,听着点点在那里胡七八糟地说些什么!
带娘在一旁冷眼瞅着这个抱来的儿子,自己家那个想儿子想疯的男人,不与自己商量,不顾自己的感受,不知从哪抱来这么一个野种,心里那肯定是十万个不舒服,老家的那些妯娌们是怎样看自己的?那些长舌妇不知如何编排自己?公公婆婆是怎样看自己这个让他们家绝户的女人?真他娘的以为自己生不得儿子?她不跟这个男人吵闹,也不和这个男人说理,就是不理这个外来的种。不抱他,从不和他说一句话,在生活上也不照顾他,吃不吃饭她不管,渴不渴由他去!冷不冷?热不热?她就像看不见一样,反正不是自己抱来的,死活与自己无关,大热天五儿的小褂子十多天都没有洗,一靠近都能闻到一股酸酸的味儿,鼻涕一直流到下巴,留下一道道的白痕,指甲黑黑的,指甲缝里尽是黑泥。
部队大院每隔十天左右在大广场上放电影,带弟全家都去看电影,五儿一个人坐在家的门口,等着大家看完电影后才进屋睡觉。吃饭时端一碗饭从来也不上桌,就坐在门槛上吃,有一次五儿端着碗坐在门槛上正在吃饭,带娘出门正好堵着,只见她用脚一撩,五儿向前一个狗抢屎,趴了出去,那碗“叮叮当当“滚地老远,那五儿爬起来,向前爬了几步,捡起来那个碗,头也不抬退回到门槛上,一声不响坐下,用小手指头沾着碗边的剩米粒舔到嘴里,“好狗不挡道,真是的!”带娘鼻子哼了一声。
带爹一回来五儿老远就迎了上去,带爹抱着五儿又亲又啃,给他的儿子又洗又涮,搂着他睡!在这个抱来的儿子这件事上,夫妻俩人一开始就各干各的,没有商量地余地。而五儿白天就坐那里静静的看着一帮弟们出出进进玩耍打闹,时间久了那些弟们也失去了对他的好奇和耐心,由他去吧,爱咋地咋地。带娘工作忙,四五个赔钱货早就把她闹得心烦意乱,不吭不吵安静地外来种,正好不用自己费那个劲操那个心。
带娘对这个外来的儿子五儿的态度一度成为居民区八婆们七嘴八舌的话题,谁家的坏小子淘气,他那个妈就说“把老娘我气死了,给你找一个带弟妈那样地后妈!有你的好日子过!”白天弟们都上托儿所,幼儿园,学校,五儿就坐在大门口一整天不进屋,困了就靠在门框上睡。晚上有时睡过了头,一家人都进屋睡了,他就去推门,带娘一家有时睡大劲儿没听见,点妈就去帮着叫门,有时五儿叫不开门就在外面睡一宿。
五儿一见到点点就打招呼“顶顶锅!”有时点点买一分钱10多粒,白的红的绿的糖溜溜,就和小妹弟们在点点的脏呼呼地小手掌上你一粒他一粒我一粒捡着吃。点点拿着一颗绿绿的糖溜溜在五儿的小鼻子前一晃“叫我一声“五儿就乖乖的叫了一声“顶顶锅!“点点就把那颗绿色的糖溜溜放在五儿的小手掌上,“顶顶锅“在五儿这段记忆中留下了刻骨的印象。
也就是大概五儿来带弟家不到四五个月左右,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五儿没有推开门进屋睡觉,在外面睡了一夜,被夜风一吹,夜雨一淋,第二天就感冒发烧,他的头耷拉着坐在那,地上放着一小碗白米饭,一天没有动弹,好像有谁说这个外来的种好象有病,但谁也没注意,各家都忙各家的事,谁也不管这样地闲事儿,第二天五儿仍然靠在那一动不动的睡着,地上还摆着那小碗白米饭。吃晚饭时就听到带弟嚷嚷说五儿病了,额头烫人,才被送去医院。
十多天之后,五儿才回来,依然坐在门口上,看见点点可怜巴巴的叫一声“顶顶锅!“双手托着下巴,一动不动木呆呆望着外面。有实在看不过去的老乡,可怜这个外来的种,就给五儿在千里之外的老家去了信,不知道都胡诌了带娘些什么?反正五儿病好一个多月左右,五儿的老爹从老家赶来,一个大中午天,这个干瘦又黑又矮,一头白发的老农就站在屋外,五儿远远看见,一路小跑,一声爹都没叫,一头扎在他的怀里,两只小黑手紧紧抓住老汉的衣服,头深深的埋在老爹怀中,那个汉子没有进屋,打开一个小布包,拿出几件衣服,当众把五儿脱个溜光干净,穿上他带来的衣服抱着他的儿一声不响,头也不回走了,地上丢着五儿的脏衣服,带娘面无表情站在门口看着他的大伯子越走越远,晚上带爹回来听说了这件事,一点反应都没有,默默的吃饭,结果病了大半年,不是在医院就是躺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