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荔枝熟到第三茬时,怀表里的秘密终于见了光。那日暴雨冲塌后山药棚,崔九郎在泥泞中刨出个铁匣,锁眼竟与怀表齿轮严丝合缝。我举着油灯凑近,见他手指发颤——匣中羊皮卷上,武周女帝与机械郎君的壁画正泛着磷光。
\"明日进山。\"他忽然攥紧我手腕,桐木义肢在灯下泛着暖黄,\"这画上的北斗七星,是终南山溶洞的方位。\"我瞥见他袖口渗出的蓝血,新换的血管又该堵塞了。
溶洞口垂着千年藤蔓,崔九郎用火折子燎开蛛网时,惊飞一群蓝翼蝙蝠。岩壁上凿刻的星图突然活过来般流转,他机械眼投射的光斑与之重合,竟映出我们前世实验室的立体投影。
\"退后!\"他突然扑倒我,原先站立处裂开深坑。坑底青铜齿轮咔咔转动,升起座水晶棺椁——里面躺着与我们容貌相同的古人,女帝心口嵌着块发光芯片,男子断臂处露出青铜机关。
\"原来轮回早被写进代码...\"崔九郎抚过棺椁上的二进制刻痕,忽然剧烈咳嗽。我扶他倚坐石壁,蓝血已浸透三层绷带。他摸索着拆下机械眼递来:\"去启动中枢,我教你...\"
水晶台升起时,整座山体开始震颤。我按他教的顺序按下星宿,突然听见暗处传来拊掌声。当年巨舰上的白袍博士踱出阴影,手中遥控器闪着红光:\"多谢二位激活终端,五姓七望的永生计划终于...\"
\"砰!\"
崔九郎用最后气力掷出火折子,点燃了早埋在溶洞的硝石。气浪掀飞白袍人的刹那,他把我推进水晶棺:\"躺好!\"棺盖闭合的瞬间,我看见他笑着比口型,和当年在军火库时一模一样。
强光吞没意识的最后一刻,耳边响起实验室的起床铃。我睁眼躺在现代病床上,输液管连着泛蓝的药液。隔壁床传来熟悉的咳嗽声——崔九郎正摆弄着机械义肢,床头病历卡写着:辐射病晚期。
\"武队长醒得真慢。\"他指尖转着手术刀,腕间却系着岭南编的红绳,\"梦里把终身大事都办完了。\"窗外飘着2035年的初雪,而我的掌心还留着溶洞青苔的触感。
护士送来个檀木盒,里面是溶洞里那个青铜齿轮,附着的检测报告显示:金属成分与穿越舱残片完全一致。崔九郎突然拔了输液管:\"走,去回收厂!\"
废弃工厂里,我们戴着防毒面具翻找穿越舱残骸。他忽然踢到个铁罐,滚出的竟然是我在岭南用的捣衣杵。我颤抖着扒开废铁堆,找到半截焦黑的怀表——表盖里嵌着我们在溶洞拍的证件照。
\"时空裂缝从未关闭。\"崔九郎的机械眼扫描着残片,\"每次昏迷都是穿越,记忆被编成不同剧本...\"他突然咳出蓝血,辐射监测仪发出刺耳鸣叫。我扯开他衣领,锁骨下的芯片正在融化。
手术室红灯亮起时,我攥着医生给的放弃治疗书,突然瞥见窗外掠过蓝翼蝙蝠。冲上天台时,夜风卷来张泛黄的《璇玑图》,背面是溶洞星图的现代版。
\"再赌一次。\"我给昏迷的崔九郎套上防护服,将最后剂疫苗注入他颈侧。穿越舱在月光下泛起幽光,这次的操作台刻着岭南木楼的花纹。
强光中,我听见两个时空的雨声交织。睁开眼时,崔九郎正用桐木义肢编竹篾,灶上煨着新酿的荔枝酒。他鬓角的白发不见了,腕间红绳系着半枚青铜齿轮:\"武掌柜发什么呆?来尝尝今春的杨梅蜜饯。\"
后山突然传来巨响,新来的货郎惊慌奔来:\"山体塌方处露出个铁怪物!\"我们相视一笑,他往怀里揣了把松子糖:\"这次换你断后?\"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溶洞里的水晶棺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崔九郎忽然哼起走调的歌谣,歌词混着两个时空的方言。我扣紧他新生的手掌,机械与血肉的温度在指缝交融,恰似那年共握的引爆器,又像捣衣杵与柴刀碰撞出的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