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可派人前去凛霄国,请求出兵援助,就像当年青丘国一样。”
张论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龙椅上的楚空泽,掌心的冷汗早已浸透了象牙笏板。
“凛霄国虽说国力较弱,但绝不可小觑。”
张论这番提议,楚空泽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当年凛霄国进犯北疆,楚空泽率军将其打回边境线,后来凛霄国吃了个大亏后,便闭关锁国,不问事实,要想请凌霄国出征恐怕难上加难。
“当年他们能以诈败之计诱我军深入,足见其君臣谋略不可轻视。若能许以重利,未必不能为我所用。”
楚空泽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还记得多年前那场北疆之战,他亲率十万大军却被凛霄国的游击战术拖得死伤惨重,最后只能以屠杀平民泄愤的往事,如同一道溃烂的伤疤被猛地揭开。
他盯着张论,忽然想起也有人当年曾在自己耳边进言 “斩草除根”,才导致凛霄国老皇帝悬梁自尽,两国彻底结下死仇。
“圣上忧虑的想必是当年的旧怨。”
张论仿佛看穿了帝王的心思,向前半步,“但如今时移世易,凛霄国新君继位不过三年,正需盟友稳固地位。微臣愿以巧舌为剑,说动他们出兵。”
楚空泽眯起眼睛:“你当真有把握?”
“若不成,微臣甘当死罪。”
张论掷地有声,膝盖重重磕在金砖上:“请圣上给微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张论出身寒门,想起当年自家祖宅门楣上被仇家泼的粪水,想起长子因他获罪被剥去功名的惨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是他唯一的翻盘机会。
“好。”
楚空泽忽然露出笑容,“若此事成,朕封你为广平王,世袭罔替。”
“谢圣上!” 张论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他叩首时,前额重重撞在地面,发出 “咚” 的闷响。
笏板在手中微微颤抖,象牙表面映出他扭曲的面孔,那是被权力欲望灼烧的模样。
就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咳嗽声。
户部侍郎王承恩走出队列,他的官服洗得发白,腰间玉带已磨出毛边,与张论崭新的犀角玉带形成鲜明对比。
“圣上!微臣认为此事不妥!” 王承恩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字字清晰。
楚空泽的笑容瞬间凝固,眉峰如利刃般挑起:“你说什么?”
“当年凛霄国多次进犯北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其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若不是先帝派您率军击溃其主力,他们恐怕早已兵临京华。如今他们闭关锁国,看似安分,实则在等待时机。”
张论的脸色骤然铁青:“王承恩,你竟敢诋毁圣上与凛霄国的邦交大计?”
“邦交大计?”
王承恩冷笑,“我只知道农夫与蛇的故事。当年我们放过他们一命,如今他们若借出兵之名入境,怕是要咬断我们的喉咙!”
他转向楚空泽,“北疆沃土肥沃,凛霄国觊觎已久。若他们以‘助战’为名屯兵边境,到时割地赔款是小事,怕是连京华也要门户洞开!”
“荒谬!”
张论猛地转身,笏板直指王承恩鼻尖:“你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也敢对军国大事指手画脚?圣上何等英明,岂会看不出你的奸计!”
“我奸计?”
王承恩气得浑身发抖,“我从九品小吏做起,在户部熬了二十年,哪像你靠溜须拍马平步青云!”
“先帝在时,你不过是个给皇子拎夜壶的杂役,如今却敢在朝堂上大放厥词!”
“够了!” 楚空泽猛地起身,龙袍扫落案上奏折,黄纸飞散。
他盯着殿下争执的两人,忽然想起市井百姓编的顺口溜:“张论当权,鸡犬升天;承恩进谏,不如疯言。” 心中的烦躁突然化作杀意。
“敌军已破三关,” 楚空泽的声音里带着血丝,“你们却在这里争口舌之利!张论,朕命你三日后出使凛霄国,若不成,提头来见!”
“王承恩,你敢再阻拦,就和那些乱民一起上刑场!”
王承恩还要再说,却见张论朝殿前武士使了个眼色。
两名武士立刻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王承恩挣扎着喊道:“陛下!凛霄国不可信啊!您忘了他们老国王的临终遗训?‘楚贼不灭,誓不 ——’”
“拖出去!” 楚空泽抓起案上的镇纸砸去,正中王承恩额头。鲜血顿时顺着他的眉骨流下,在官服上染出红梅般的痕迹。
张论看着王承恩被拖出殿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转身向楚空泽拱手:“圣上明断。微臣定会让凛霄国俯首称臣,助我楚家剿灭萧贼。”
“记住,” 楚空泽忽然说,“若凛霄国敢耍花招,你就把当年他们老国王卖国求荣的密信公之于众。” 他顿了顿,“还有,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私吞赈灾银的事 —— 办好此事,既往不咎。”
张论的笑容僵在脸上,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这才想起,楚空泽从来不是什么宽厚之主,自己的小命始终捏在对方手里。
“微臣明白。” 他低声道,笏板几乎要被捏碎。
退朝时,雪终于下了起来。王承恩的血迹被积雪覆盖,只留下淡淡的褐色痕迹。百官们低头走过,笏板遮住表情,唯有偶尔响起的叹息声,在风雪中碎成粉末。
“大人,” 一名年轻官员凑近张论,声音发颤,“您说凛霄国会出兵吗?”
张论望着漫天飞雪,想起楚空泽藏在暗格里的毒酒,想起自己塞进凛霄国使者枕头下的密信。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他们出不出兵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压低声音,“圣上需要他们出兵。而我,需要圣上的承诺。”
雪越下越大,张论的官轿消失在宫墙转角。
殿外的铜鹤香炉里,积雪已没过鹤喙,远远看去,像是一只垂死的白鹤,正将头埋进翅膀里。
王承恩被拖到午门时,雪已经染白了他的头发。
他望着城楼上 “正大光明” 的匾额,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朝时,先帝曾夸他 “眼神清亮”。
如今,他的眼神依旧清亮,却要迎来斩首的结局。
“张论,楚空泽!”
他对着漫天飞雪忽然大笑:“你们终究会明白,什么叫‘民心所向’。”
刽子手的鬼头刀举起时,天空的雪下的更大了。
雪粒子打在刀刃上,但也只是仅仅一瞬,便又化作雪水顺着刀刃流下。
雪深,寒人心...
与此同时,萧逸尘的大军已抵达积水潭。
他望着京华城墙,手中寒铁枪轻轻敲击马鞍,发出清越的鸣响。远处,一只寒鸦掠过雪幕,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变革报信。
“世子,” 芙竹递来披风,“要下雪了。”
萧逸尘抬头望向天空,雪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水珠。
握紧银枪,他轻声说:“这场雪,会洗净楚家的罪孽。”
雪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重新变白。
而在这纯白之下,一场颠覆王朝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