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大军于广袤平原上行进,士兵们身披银甲,手持两人高的长枪,日光下的众人面色肃穆,凝成一团的军势好似盘旋而起的蛟龙,又好似匍匐紧逼的白虎。
领在最前头的那袭金甲迈出最后一步,他看着眼前两岸耸立的峡谷,下令道:“列阵整队,原地修整后准备进黑渊。”
“是!”距枯荣最近的将领当即应下,他一敲胸甲便向着身后将士传达军令,一时间军队好似一台无比精密的科学仪器般运作起来,一下便列成排排纵队原地修整。
许尧看着峡谷间的小道,不由道:“感觉不如我想象中的恐怖啊,还以为黑渊是什么地狱十八层般的存在。”
李肆世看着峡谷峭壁,只见两岸山峦陡峭,巍峨险峻,可除此之外的险恶却没有一丝透露,就好似寻常的峡谷小道一般。
“不要大意,到了里面谁都拿不准会发生什么。”李肆世想了一想继续说,“我并不觉得枯荣在路上警告的话是危言耸听。”
枯荣对待自己部下的态度是极其严厉的,但对类似他们这样的外来人员却意外随意,不管他们打算处在队伍的哪个角落,甚至是脱离队伍向别处去,他都毫不在意。
他自身也并不是印象里的古代军阵统领者处在军队队列中心位置,而是走在最前头,好似黑暗中高举起火炬的那个人。
在这几日军行的过程中,李肆世等一众外来者也有机会与这位一军首领进行交谈,而其不凡的谈吐与高明的远见,竟然让他们之间少了一道深深隔阂。
在数次谈话之后,当李肆世向胡芮提及枯荣时,胡芮靠近火光的镜片遮盖眼眸,撑在大腿上的双手交叠起来。
“这是个极度危险的角色,目光高远,冷酷无情,处事严谨而又懂得变通,他与我们所差的不过是生机繁荣的社会环境与能够变迁的时间,仅此而已。”
就在李肆世这样思索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天师,里面危险,你要不要也穿套防护服啊!”
李肆世扶额叹息,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又是那个科技端的青年,这些天来两人也没少见面,一般萧良运只要干完了胡芮安排的工作,总会到这边来转转。
萧良运和羽朗都是被冠以天才之名的科员,家世却是完全不同,不同于羽朗背后世家的大力支持,他从一开始便只出自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家庭。
他想要赚大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可谁想科研就是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按照他现在的说法便是“钱没赚到多少,债倒是越积越多”。
听羽朗说,萧良运有个小他十来岁的弟弟,对于李肆世的崇敬据说也出自于此,但具体情况便不那么一清二楚了。
萧良运和羽朗二人外面套了件靛蓝色外套,里面是件颇具科技感的紧身服装,一条条蓝色的好像遗迹文字般的符号刻在上面。
据这些科技端人员说,这些服装是为他们专门在极端恶劣环境下生存制造的,而那衣服上的每一个符号都对应着不同的功能。
“不用,一把剑就足够了。”李肆世晃了晃握在手心的桃木剑。
铮!
萧良运双眼发光,本想再说两句,这时也被那把出鞘宝剑所吸引。
枯荣高举起一把宝剑,柄刻金色龙雕,刃似清霜半月,肃穆寒意一瞬刺入骨髓,却激得众将士血脉喷张。
“众将听令!进军!!”
“是!!!”
无需词藻修饰,更无需豪言壮语,只需简洁“是”字便载了千位将士信念。
当枯荣第一个迈进那被两山夹隔的小道,李肆世虽看不清这处变不惊的领导者掩藏在面具下的面孔,却分明看出他动作的一滞。
是看到了什么才能让他感到惊奇?
当李肆世自己踏出那一步,他明白了。
就当整个人穿过那条不存在的线,空间好像一下子改变了,来自灵魂的颤栗不禁让他呆在原处。
同样的峡谷小道,此时却乍起阴风,天空一下被黑暗覆盖,团团白茫茫的烟雾却好像不受黑暗影响仍然看得清清楚楚,一下从小道深处涌出,很快将他全身包裹,凉飕飕的好似舌头般的风舔上他的肌肤,不知何处传来的哀嚎声贯穿双耳,直达心灵。
空气中弥漫着的是不同于死气却又好似与其同源的白雾,而白雾之上很快便出现一个个碧绿的有些阴森的小点,密密麻麻的将峡谷半空占满,远远望去好像幽深的亡灵火焰。
李肆世刚刚抬头看去,那小点便慢慢聚拢,三五成群地聚成了许多稍大些的点,随即只见荧光漂浮,那些点的底部出现几丝褶皱,而这些褶皱慢慢向上翻,直到露出点的全貌。
他惊惧地看着天空,那是无数双猩红中掺杂着黑暗的眼睛,只有眼眶发着淡淡的绿色荧光,这无比诡异的画面让人寒毛卓立。
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这幅景象让李肆世想起了黑暗寂静的殿堂中唯一被光照射的那个人,那个等待死亡等待审判的人。
而这个人,此时就是他自己!
李肆世在心中默念数遍心法,才安稳下紊乱心绪,他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入黑渊,哪怕是这些意志坚定的将士,也在这一刻破坏了心境。
数人在刚刚踏入的一瞬便痛哭着用双手捂紧双耳,他们迫不得已蹲下精壮的身躯,可颤抖的身躯让他们连这副模样都无法维持,一个跟头狠狠砸在了地面,痛苦压抑的哀嚎再不是低低的喘叫,而是大声的好像动物的嚎叫。
发力的指尖变得惨白,深深插入头皮,一下接一下疯狂地挠动让指缝从几缕血丝变得鲜血横流,他们已经不像人样,干枯的眼瞳里唯有绝望,混杂鼻涕眼泪的好像暗流般的混合物遍布脸庞。
不出几息,他们便死了,死于心死。
外来者们虽也在初见黑渊时被这场景一震,但终归不像这些士兵只有三阶不到的修为,当稳下心神便也就脱离了险境,站在一旁摸着黑,只能模糊看见周身一隅。
作为领导者的枯荣同样一声不吭,并非众人不想相救,只是因为这种情况下能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哪怕这般境地,队伍仍在挣扎中前行,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初见黑渊的恐怖景象不过是立足此地的门票,也仅仅只是一张门票。
看向小道深处不断涌出的白雾,李肆世第一次觉得那里好像有一只吞云吐雾的上古巨兽,而他们现在要做的事就相当于自投罗网。
“小心!”
萧良运伸出手想要拦下大军,他的一身武装让他在这样的环境能看见即便是修士也看不清的东西。
可就在话音刚落,一具人形的赤裸着上身的煞鬼就嘶吼向一位刚从绝望中脱出疲倦心神的士兵扑去,这里的煞鬼远比外界来的更加恐怖,浓稠浑浊的邪气缠绕周身,诡异黑紫的纹路依附全身。
嘣!
一声枪声轰响,爆炸般威力的子弹将煞鬼的半身轰得粉碎,血液与模糊的组织一下飞溅上右侧的墙壁,构成一幅恶心的图案。
羽朗在指尖轻轻旋转了一下那把堪称迷你的手枪,那架在鼻梁的镜片无数流光穿梭,一个个红点在其上倒映:“别愣着,数量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