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死。
她的声音在心底回荡,应有人回应。
星河之下的女子站上树枝,她把嘴一抿,脸上显出美妙温暖的笑容,掩于光芒之下的面孔悄然变幻,不变的唯有那璀璨的眼眸。
安若水闭上眼,她两手相握置于身后,踮着脚放开了歌喉,她的歌谣很轻,轻的在这无声寂静的夜空中也传不遥远,可这歌谣也很重,池水翻腾,星空跌宕,流星划过夜空,也带来了无边的暗。
枪尖前方,跌坐在地的少女眼神一变,她自己都未察觉,眼眸已然浑然一变,变得如水晶般纯净而璀璨。
梦幻般的蓝紫幻丝环绕,“咔嚓”声中拘束囚禁的无形枷锁破碎,仿若静止的时空,微微眉间一蹙,手心的阵阵瘙痒让她感受到本该属于她的力量此刻才真正降临。
黑白两色的仿若记忆碎片的纸张凭空出现,它们聚拢缠绕,从剑柄凝聚而起,转眼连作剑形,古怪而奥妙的剑身黑白浸染,螺旋的剑尖仿若火炬。
仿若尘封记忆的苏醒,握住剑柄的少女当即明白了剑的意义,剑名“理砌”,传承之综合,先祖之遗馈,由真理垒砌,自当以理服天下。
马的鼻息未停,枪的寒气未止,微微内心却变得平静。
骑士似乎认出那对眼眸,举起的枪尖在半空停顿,可这也不过仅仅是一个停顿,枪尖裹挟劲风,杀击凝作狂龙。
铁锈般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呜咽的风声让少女扎起的头发向后飞舞,微微抬起手,这一刻,她有勇气面对这杀意盎然的一击。
可就在这刹那间,情况突变。
微微身侧环绕的蓝紫幻丝冲天而起,化作一道蓝柱贯通天地,以点化面,眼前的世界自那点而起变得灰蒙,如神秘古老的领域将一切笼罩,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躯,但眼前突进的长枪也在半空僵住。
一切都在这领域中静止,没了喧闹,似乎连声音的概念也随之消失,微微向远处看,在天边有一点慢慢扩大,直到那一点鼓起翻了过来,才能清楚看出,那是个巨大的眼球。
庞大眼球中心的瞳孔如墨浸染,泾渭分明的眼白泛着莹莹的蓝光,半空出现眼球这样可怕诡异的画面,在微微与其对视的一刻又忽然觉得没那么奇怪。
瞳孔慢慢下移,无形的目光笼罩在她的身上,没有敌意,而是似扫描仪般看透她的全身,最后将视线向一点聚焦,可明明聚在她身上的一点,却好似游离天外。
微微不知道这眼珠来自哪里,也不知其目的为何,却偏偏没有面对黑马骑兵时的胆战心惊,或许是因为那视线除去表面的威肃严明,剩下的是淡淡的有些晦涩的慈祥与悲悯。
那眼球并未久留,它慢慢闭合,掩于灰蒙,就在以为一切要尘埃落定,复归原样之际,天空在微微头顶破开一个窟窿。
轰隆!!
久违的喧闹竟是以这种形式回归,赫色的天空被彻底打碎,揭开的并非星河的虚无,而是另一个荒诞恐怖的眼球,猩红,狂躁,杀虐,一切负面的情感都在这被血丝掩盖的黑红眼球中展现。
灰蒙的领域汇聚凝成庞大的手臂,巨人的手掌伸向天空扩张的窟窿猛地下拉。
下一瞬间,微微眼前彻底被血色笼罩,世界都变得虚无,好似身旁发生着一场神战,却因位格的局限而只能等待是否会被殃及池鱼的蝼蚁,耳边轰隆隆的连成一片,天摇地转的感觉让她耳鸣目眩的同时精神也一度随之崩溃。
幸好,这样完全身不由己的时间并不长远,她挣扎地睁开双眼,又一次回到王城的深处,这里什么都没有变化,石砖路面的地裂仍存,坍圮高楼的残骸仍在,连相对神秘的灾息也没受阻碍的过着自在的生活。
只有……
本该站立眼前的残暴黑马与残疾骑士如被抹杀般没了半点踪迹,唯有路面的大坑告诉微微之前并非梦境,而是现实,她闭眼回忆,手握理砌,她也在那血色覆盖之前从“神战”中看见了一鳞半爪。
撕裂的天空,黑红的眼球,巨人的手臂,破碎的剑锋,落下的剑柄……可只是想将线索稍一串联,疼痛便自灵魂深处向外蔓延,迫不得已停下了思考。
微微思及仍在远方苦苦纠缠的白小洛,也顾不住手心默默散去的理砌,站起身调出外体科技装置准备搜集部分灾息样本。
圈在小臂的外体装置伸出两条曲折的金属丝般的取样器点在半空凝实的黑球上,一道道微微看不清的射线顺着两根金属丝向外传导,很快便有了反应。
她面色一喜,她们也并不是没在王城外围进行取样实验,可结果无一例外,全部失败,外围灾息稀薄分散,速度极快,外体科技这类精度较低的装置根本无法寻其踪迹,也就不用谈取样的事了。
在黑球旁,取样器两端构筑起一正方体的透明空间,轻巧地将一道浑浊灾息片段截取,随即慢吞吞地如货车般将样本带入了外体装置,并迅速释放出些许气息环绕在微微身旁。
虽然尚未确定是否有效,微微还是决定先赶去帮岌岌可危的白小洛,她按照一路走来的记忆原路返回,路途不算遥远,来自天空的轰响越发沉重。
“小洛姐,我成功了!你在哪?”
微微一路呼喊,赤云忽然聚拢起的邪神头颅让她不由担忧白小洛的处境,下一刻自云端一跃而下的身影立刻吸引住她的视线。
半空中直落的白小洛显然看清了微微的方位,尽力控制自身见底的灵气往那边靠。
至下而上的弧光虽不知目标忽然靠近的原因,却也绝不会放过这机会,拖着七彩的弧线杀向少女脆弱的身躯。
白小洛从怀中取出微微临走时留下的玉剑,她嘴边浮起一抹苦笑,没想到最后到了这番田地,只能靠着法器来决定自己的生死。
弧光越来越近,玉剑在手指间渐渐变得炙热。
强风拂面,犀利剑光扬起漫天剑气,纵贯天地的剑锋在其身后显现,白小洛稍一愕然,立马知道了这法器的用处,她的右手与天空剑锋协同,猛地斩落。
白小洛虽不擅剑术,但在华山耳濡目染之下也比寻常修真者精通得多,一剑之下,天空头颅被剑气撕碎,赤云被勾勒出一道如天堑般的深痕,地面塌方,街道重重凹陷,天空弧光都在这剑光之下无影无踪。
她借势下坠到微微身旁,靠着墙壁深深呼吸,而立于云端的弓手显然并不想就此放过这被留下烙印的猎物,弯弓搭箭,裹挟龙卷的弓箭又一次降落。
微微急道:“小洛姐,你快取些样本去,说不准有用!”
来自天空的杀机刺激着她紧绷的神经,白小洛连忙控制着体外装置接收微微递交来的灾息片段,看着装置录入灾息信息并释放气息环绕。
而微微紧盯着直降的弓箭,悄悄攥起拳,做好抽出理砌的准备,直到半空的弓箭在目标消失后轰然爆开,才松了口气。
她放松下来,疲惫的身子顺着墙慢慢滑下,直到曲着腿与白小洛并排靠着。
白小洛转头微微一笑,忍着酸痛轻轻揉了揉微微的脑袋:“努力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