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黑暗,虚无,恐惧。
——这是影下的世界。
黑暗中浮现出一个个纯白的脚印,它若游离在流失之外的神只,傲慢孤僻地画着自己的愿景。
砰!砰砰!!
好像有人隔着墙轻敲,以为自己站在门前,潜藏阴影的狼咧开了嘴,抬头看了一看。
场上,李肆世指挥着桃花长龙斩去时不时出现的影狼虚影,钻研起去往影下世界的方法,他一直如此,即便没有人给出确切的答案,可只要认准了目标便会坚决去做。
影下本无世界,观相显则天地出,这样想着,他忽然眼神一亮,催动灵气握紧了剑,随即猛地将剑锋插入灰蒙的地面,与此同时,根植周身的桃树枝叶摇动,树枝延长在半空纠缠汇聚,粗大的枝茎穿过他的头顶,埋入地中。
咚!
漆黑的世界迎来了第一抹花香。
沉月昂起头,它沉默了一阵,前爪高抬又轻轻放下,它嚎叫一声,说不出是意外还是兴奋。
那透入光明的裂缝渐渐消失,它却暗暗心悸,果不其然,从天而降的长龙让隐于黑暗的沉月回过神来。
可这无论如何,都是属于它的领域,无边的黑暗扭曲,在瞬息化作一双擎天的手臂,有力而迅速地抓住长龙的身躯,花瓣一拍即散,炸开无数向外的剑气。
阴影包裹成球,挡住外溢的剑气,沉月稍一沉吟,向着圆的起点又迈出一步。
下一刻,冰冷的眸光在这唯有阴影的世界都格外刺眼,垂落下的不止长龙,还有一人一树,那人倚着桃花,剑开天地,将阴影撕成两半。
沉月心一沉,融于黑暗的兽毛悄然化作幽紫的色彩,有光便存阴影,有形便生万物,黑暗凝成长剑,由一双巨人的手臂挥舞,迎上那开天辟地的一剑,却在霎时摧枯拉朽般的殆尽。
不得已退后一步,它仰头长啸,凝结身后的黑暗似化作液体,旋转着流动,剑光斩开黑暗,却又很快被黑暗吞没。
李肆世微微一笑,这天地的形成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当沉月唤来寒风,降临永夜,一种不为他所知的观相便彻底展开,而想与融天地大势的景观相对抗,便唯有对等的观相才行。
侥幸的是,在观相一说上,他敢称自己不输同时期的任何人。
他扫了眼围作大半的圆,隐隐的悸动告诉他这便是沉月的杀招,若是仅在地面僵持,任由其准备充分,胜负的天平便会彻底倾斜。
影下的世界唯有黑暗,可这黑暗中分明多了些什么,一条中线分开两个观相,无光的光明与漆黑的沉影泾渭分明。
二者对峙,没有一方选择先发制人,沉月白瞳环视一圈,阴影的退散比想象中更为迅速,它至今也没想明白李肆世的领域是如何渗透。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胜局却在无声无息间向李肆世倾斜,沉月终是沉不住气,它驻足长啸,围作大半的足迹彼此相线,化作一个残月印在天空。
那月亮撒下光辉,影下的世界不再漆黑一片,沉月黝黑的兽毛在这月光落下的一刻悄然变化,如披上月的银纱。
它眸子一扫,残月荡下一缕波涛,银波化为利剑,簌簌地如剑雨落下。
李肆世背靠桃树,他扬起手中木剑,桃树树顶一片绿叶翻飞,在视线中一下下地膨胀,直至如天穹覆盖至头顶,利剑下落直击绿叶,却如浸入水中,渐起几道涟漪便无声无息地消散。
忽然,一条圣光铺作的路延至青年身前,他身一僵,双脚被定格在了这路的尽头,李肆世不慌不忙,抱剑在胸。
沉月似君王亲临,缓缓的一步步的走上前,圣光沐浴,银线纠缠,这光路是它此刻领域的延伸,是决心碰撞的象征,它四肢本纯白的绒毛变得漆黑,留下的足迹越来越多。
它奔跑起来,越来越快,寒风与圣光在它身前凝聚,幽冥般的色彩遮挡住它的前身,只在原处留下一道道模糊不清的残影,这气势浑然天成,无可匹敌。
李肆世收起了最初的轻视,他催动灵气,树叶落在指间,更有两道无形的流水环绕上他的双臂,闭上眼,和煦温暖的桃树下似有一道风华的身影,她弹琴轻笑,又时不时皱眉叹息。
桃木剑锋多了些不曾有的锋芒,更添了几分难言的意味,他静静等待,直到一抹风拂过额前,激起碎发,剑出。
沉月顶上这剑的剑光,却觉其如镜花水月,那道原地驻足的影子消散在了跟前,那人闭着眼,挥着剑穿过它闷横直冲的身躯,却又在瞬息舞着剑回到了原处。
下一刻,无数剑丝在眼前浮现,一道又一道地穿过刺入它的身躯,血色在眼角浮现,圣光在剑尖退散,它咧开嘴噙着血,脚踩寒风,身荡芬芳。
芬芳?
沉月恍然,原来那人的域是以花香蔓延,难怪这样隐晦却又迅速,可悲它一心求胜蒙了五感,连这基础的气味都闻而不见。
咔嚓!
影下的世界在这片刻破碎,勇士般的影狼披着鲜血冲撞上那倚天的桃树。
轰!!
泥沙翻滚,青年双手颤抖着在这巨力下飞出数十米,跌撞到围墙下方,他耐不住喉口腥甜,撇头吐去沉淀的血,颤巍巍地站起身,持着剑一步步向着破碎处走去。
尘沙散去,孤狼的身躯傲然立在那里,它伤痕累累,双眸无光,纯白的兽毛渐渐褪色,化作立体的阴影怪物,一滴滴的鲜红血液顺着它被木剑刺穿的伤痕流出,在地面汇聚成血泊。
李肆世摇了摇头,景观相在沉月撞上的一刻便碎裂在这巨力之下,它在观相之争上赢了,输的却是自己的命。
吼!
围观的凶兽忽然齐声大吼,这并非是痛斥,鲜血与伤痕刺激着它们的神经,在这刻为胜出者欢呼,它们不曾见识二者在影下世界的拼死搏杀,却分得清胜者与败者。
“哼——”
似叹息般的声音悠长,不响亮却盖过的全场,霎时场内便鸦雀无声。
李肆世抬头去看,庄严而余威尤甚的雄狮站起了身,它浑浊的目光慢慢地移动,若有若无地扫了扫刚刚最起劲的凶兽,随即沉默地看向他。
雄狮前爪一推,供奉身前的棱体“须臾”与王城符令都在一道红光的包裹下飞速划过天空落入李肆世手中,它又看看坐在观众席的两人,一点头消失在了原处,一同消失的还有杀谯与佛子。
李肆世怔了怔,并非因为雄狮的行为,而是一道突然在心底出现的声音,这声音苍劲有力,毫无暮气与衰颓。
“去打开那扇门,这个世界,需要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