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倓跟着李隆基出了大殿就一直走,李隆基不说话,李倓也不敢吭声。
但是时间久了李倓心里就开始骂娘了,因为他的肚子开始唱空城计了。
他在路上只吃了一碗水煮的汤饼,和一张油饼。
汤饼其实就是面条,汤饼里面加了羊肉、盐、还有葱、姜、蒜,八角、花椒、和胡椒,甚至上面还漂着一层麻油(芝麻油)。
只不过有一点李倓接受不了,那就是面条黄不拉几,并且粗的像一条条蚯蚓,让人看着都起鸡皮疙瘩,吃到嘴里有点硬,并且满嘴的麦麸味道,口感极差。
面汤李倓是不喝的因为面汤有些微涩,主要是盐的问题,即便权贵用的是井盐,可是多多少少还是有杂质,和现在使用的精盐根本没法比。
油饼是用羊油煎的,从外面看焦黄焦黄的,但是吃到嘴里也是一嘴的麦麸味道和羊膻味,热着吃还可以,如果凉的那就是就是另外一种情形了。
李倓记得自己第一次吃凉的差点把自己的两颗老门牙磕掉,两个腮帮子都磨的起了血包。那时候李倓想起了小时候吃的死面锅盔就是这德行。
这两样算是李倓能接受的唐朝主食了,很多时候李倓都是自己开小灶,自己鼓捣吃的,最多加上杨悦。
可能有的人会认为古代皇帝肯定是锦衣玉食,顿顿满汉全席,那是被有些影视剧骗了。
《大秦帝国》中侯赢请商鞅吃饭,吃的就是野菜和清水煮羊肉。秦孝公和公子虔吃饭吃的好像是野菜疙瘩汤,说白了就是面疙瘩煮野菜。
能吃满汉全席得恐怕只有慈禧太后了。
权贵们有酒有肉能吃饱饭这是事实,但是他们也仅此而已,至于美味佳肴还真不可能,至于普通百姓要么饿肚子,要么吃糠咽菜。
都说古代粮食亩产就可以达到300斤了,应该饿不死人,但是那是极少数。并且古代农业的抗灾能力很弱的。
大旱现在能人工降雨,还能引水灌溉,古代赤地千里:水灾现在有防洪工程、到处是防洪大坝,古代就是颗粒无收;蝗虫古代只有规模大小而已,大的遮天蔽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现在有农药基本没有蝗虫了。
肉对于古代百姓来说就是奢望,就算养一只鸡还得用来下蛋换食盐。
就算鸡蛋也不多,现在鸡一天下一个蛋,古代人都吃不饱哪有粮食喂鸡。古代的鸡有可能一个星期下一个蛋,还没下两个鸡蛋鸡又抱窝子里,一个鸡蛋都不下了。
古代也没有现在的各种各样的特色美食,皇帝吃的也不过是清水煮的羊肉,中国美食出现是铁锅的出现以及各种香料传入中国后才慢慢发展起来的。
宋朝也只不过刚刚开始,一碗红烧肉都能让苏东坡名扬天下。
中国老百姓解决吃饭问题也就是近几十年的事,古代老百姓和皇帝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几乎天天饿肚子吃糠咽菜,一个能吃饱饭并且还有酒有肉,偶尔还能吃点精美的糕点。
李倓陪着李隆基走了很远,一直走到一处台阶处才停了下来,李隆基可能是年纪大走累了,于是扶着护栏想坐下来。
李倓一看假忙扶着李隆基坐下,然后毕恭毕敬的站在比李隆基低一级的台阶上。
李隆基看了看李倓微微笑了笑说道:“年纪大了,不行了!我像你这般年纪时的时候可以三天三夜不卸甲。”
李倓连忙说道:“赵子龙古稀之年力斩五将,祖父现在不过六十而已。”
“哈哈!”
李隆基开怀大笑。
李隆基随后说道:“站着做什么?坐我身边。”
李倓听到李隆基让他坐,于是就在李隆基放脚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李隆基借着微弱的宫灯溺爱的看着李倓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李隆基突然发话:“倓儿!奚族之事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虽然李倓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从李隆基嘴里说出来的那一个,李倓还是吓了一激灵,瞬间额头上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
李倓知道考虑的时间越久越证明心里有鬼,同时李倓也考虑到既然李隆基单独问自己那么问题应该不大,既然如此还不如老老实实交代。
李倓低头跪在台阶上说道:“回陛下!是臣所为!但是一切只不过是因为杨悦!”
李隆基原来认为李倓会死不承认,因为李倓事情做的毫无破绽,就算肯定是他做的,但是也没证据。
李隆基愣了一下试探道:“你做的事你应该清楚,我没有证据的,你可以拒不承认的!”
李倓脑子飞快的转了一下说道:“在祖父面前孙儿不敢有半点隐瞒。”
李倓没有提李隆基的皇帝身份而是李隆基祖父的身份,这让李隆基心里一暖。本来还想教训李倓一顿,但是随即就把话咽了回去。
“以后有什么事情给祖父说一声!”
李倓连忙应道:“孙儿知道了!”
李隆基笑了笑说道:“赶紧起来!别跪着了!”
“哦!”
李倓应了一声然后重新坐正身子。
李隆基看着李倓一副做错事,等着受长辈责骂的的模样瞬间想起了自己李瑛,李隆基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伤感,然后幽幽的说道:
“你二伯小时候特别调皮,每次惹了祸就藏起来,怕我责罚他,其实我根本舍不得责罚他,可是后来他闯的祸太大了!”
李倓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二伯是宫里的忌讳没有人敢提,李倓不明白李隆基为什么突然就提起了他,他不知道李隆基的心思,因此也不敢盲目的接话。
又过了许久李隆基突然用沙哑的声音问李倓:“倓儿!你是不是也觉得祖父冷血无情?”
送命题来的太快了,李倓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不管是肯定或者否定都不恰当。
李倓沉思了一下说道:“老话说舐犊情深,人心都是肉长的,二伯是祖父的孩子,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呢?但是祖父是父亲也是帝王,父亲是孩子的天,帝王却是天下万民的天,我理解祖父。”
李隆基听李倓说完已经干涸了多年的眼窝湿润了,两行老泪再也控制不住。
李隆基用悲痛的声音说道:“虎毒不食子!瑛儿是我的血脉!我如何忍心赐死他!但是我是帝王!为了皇权稳固,断了一些人的念想,我也是情非得已啊!”
李倓看了看老泪纵横的李隆基什么都没有说,因这事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劝,自古皇权更替几乎都是尸山血海,更何况李隆基亲身经历数次政变。
自古以来争储明面上是皇子斗,其实很多时候都是一群人抬着甚至逼着一个皇子争储,你不想当皇帝你下面的一群人也会逼着你做皇帝,因为只有你做了皇帝他们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和权利。
玄武门之变从根上来说就是天策府的一群人和太子手下一群人争夺权利的结果。李建成和李世民都不傻,单单是他们兄弟二人,不可能做出手足相残之事。
权利之争没有好人和坏人之分,只有胜利者和失败者。
李隆基等情绪恢复了一些问道:“倓儿!我听力士说你不喜欢读书?”
李倓说道:“孙儿不是不喜欢读书!只是不喜欢读四书五经而已!”
李隆基一愣随口问道:“那你都读什么书?”
李倓说道:“孙儿喜欢读史书!”
李隆基有些好奇继续问道:“为何?”
李倓解释道:“太宗皇帝说过: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所以孙儿喜欢读史书,至于四书五经不过是让人明理,孙儿既然已经明理,所以就没必要继续研读。
李隆基微微一愣,然后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你可有收获?”
李倓回道:“有!”
李隆基随口问道:“何种收获?说来听听!”
李倓回问道:“祖父是否可以具体点!面太广孙儿不好作答。”
“哈哈!”李隆基爽朗的笑声顿起。
“君王当如何治国?”
李倓微微一愣,没想到李隆基直接给自己放大招,治国可不小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李隆基看了看李倓的窘迫样笑了,准备换个话题,因为他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大,他自己都没有完全弄明白。
就在他准备换话题的时候李倓说道:“治国之事如果细说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但是简单一点说治国策略也不过三策,霸道、王道和强道。”
李隆基问道:“何为霸道?”
李倓说道:“霸道主张“道之以政,齐之以刑”,即通过严酷的律令和刑罚治国。但律令严苛很容易忽略事情本身缘由,长此以往必然激化矛盾最终导致王朝更替。
“何为王道?”
“王道强调“道之以德,齐之以礼”,通过道德教化来驯服民众。但人心难测,有些人未必会听从规劝,进而作奸犯科,造成社会动荡。”
“说的不错,那该如何是好?”
“孙儿觉得应当两者结合互为填补。”
李隆基微微一笑说道:“看来你确实有所获!只是朕从来没听说过治国策略还有强道一策。”
“强道主张强权和对外战争,通过掠夺“以他国之财富,滋养本国之臣民。将本国国内矛盾通过战争转移至他国。”
李隆基一听瞬间眼睛一亮说道:“这强道听着不错!”
随后李倓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李倓说道:“此道虽好!但是需要把握一个度,过度暴力掠夺很容易引起反抗,树敌过多容易被群而攻之,并且战争破坏力很大,即便战争胜利也是得不偿失,最主要的是战争一旦失利很容易王朝崩溃,强道很容易伤敌又伤己。”
李隆基顿了顿说道:“确实如此。”
接着李隆基微微一笑说道:“看来你所言非虚,确实所获不少。”
李倓也微微一笑说道:“孙儿只不过是纸上谈兵,如果真的要治理一国需要综合考虑,绝对不是孙儿的三言两语。”
李隆基似乎深有感触说道:“是啊!难啊!累呀!”
李倓看了看李隆基说道:“祖父!古人云:吏良,则法平政成,百姓所图不过衣食温饱,想长治久安,吏治才是重中之重。”
李隆基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朕何尝不是,但是忠良之臣凤毛麟角。”
李倓小心翼翼地说道:“良臣未必都是文人,满腹经纶未必都是治国良才,祖父选良臣无需仅限于文人。更何况大部分文人只会吟诗作对,夸夸其谈,于国于民毫无意义。”
李倓的话说到李隆基的心坎里了,李隆基忍不住赞道:“好!说的好!”
李倓知道李隆基心里想什么,肯定是往李隆基心坎里说了。其实这种事很好判断,假如李隆基真的对那群文人十分钟意为何要重用李林甫、安禄山、牛仙客这些人?
李倓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按道理来说是个读书人,但正是因为是个读书人,所以知道在读书人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文人绝对的人渣。
自宋以后的文官集团真的让人无法用言语形容。几乎所有文官都精于内耗、疏于外战,内无强国富民之策,外无御敌死战之心。
不管自己有什么想法必须先让老百姓吃饱这是回避不了的现实问题。
吏治重要但是生存更重要,不把重心放到吃上,没有吃的当官的再清廉也没用。
不管是变革还是科技革新都是为了生存,变革只能算节流,科技革新算是开源,节流成本太大那就开源,生产的东西多了从一些人指头缝里面漏出来的东西也能让百姓吃饱穿暖,吃饱穿暖了就开民智,有了群众基础在变革阻力就小多了。
人不能让尿憋死,路不好走就绕一下,要么慢点走,但是绝对不能固步不前。
中华民族绝对不能在同一道上摔两次跟头。
李隆基看了看低头沉思得李倓微微笑了笑。
李隆基说道:“我考虑让你参政,你觉得如何?”
李倓不想进朝堂,毕竟朝堂那地方太过危险,更不利于自己的行动,自己必须找一个独立开阔的空间才行。
李倓想了想说道:“孙儿耍嘴皮子可以,但是真把我放到位置上,孙儿这吊儿郎当的性格很容易误事。”
李隆基看李倓拒绝以为李倓怕自己能能力不行,于是说道:“如果你怕自己能力有限,我可以将你外放州县锻炼一下如何?”
李倓想了想说道:“孙儿去州县学不到什么东西的,还是不去的好。”
李隆基疑惑道:“为何?”
李倓说道:“孙儿是皇子!去到地方和祖父亲临毫无区别,只要孙儿不贪不拿紧盯各官吏,他们也必然尽心尽力,因为他们知道我在地方政绩越好我离开的越快,如果我贪污腐败他们更会有恃无恐。”
“你到底想如何?你马上大婚成家立业了!难道还要像以前一样整日游荡、溜鸡斗狗吗?多少皇子王孙向朕谋职而不得,你倒好一直推诿!”
李隆基不知道为何突然直接从台阶上站了起来,立刻对着李倓就训斥了起来。
还别说李隆基的身体真是硬朗,怨不得能活到将近八十岁。
李倓也没想到李隆基突然怎么就发火了,自己不就是不愿参政吗,至于发这么大火吗?事情太突然了一时间李倓有点手足无措。
这时突然从后面传来这个声音。
“三郎!建宁怎么惹你生气了?”
杨玉环和杨悦带着一群宫女边说边从后面过来。
杨玉环的到来让紧张的气氛得到了缓和。
李隆基嚷嚷道:“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上阵杀敌了!你看看他整天无所事事,不思进取,四处游荡,看着就来气。”
李隆基似乎在生气,但是语气明显已经软了下来。
杨玉环听李隆基说完,既没有说李隆基也没有说李倓,而是对着身边一脸焦急的杨悦使了一个眼色。
杨悦很聪明立刻明白了杨玉环的意思,她立刻跑到李倓身边拉着李倓的手臂跪了下来。
“陛下息怒!李倓喜欢耍小孩子脾气!我一会把他带回去好好调教!绝对不让他再惹陛下生气!”
李隆基被杨悦的话逗的差点笑出来,但是李隆基怕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于是就使劲忍着,忍得脸换了好几个表情。
杨悦说着然后使劲在李倓的手臂上拧了一下,疼得李倓差点叫出来,李倓敢肯定自己手臂上绝对已经淤青了。
李倓知道杨悦的意思连忙说道:“孙儿知道错了!”
李隆基“嗯”了一声说道:“让你去州县历练你去不去?”
李倓想了想说道:“陛下!孙儿可不可去从军?”
李隆基一听表情瞬间就变了,这时杨玉环一看连忙插话说道:“从军不错呀!太宗皇帝就是出身行伍,更何况我大唐历来都有出将入相的传统,三郎你说是不是?”
李隆基没有说话,而是沉思了好一会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既然如此朕就不勉强你了!你想去哪里从军?”
“孙儿想去安西!”
“什么?你……”李隆基还没说完就被杨玉环拦住了。
杨玉环连忙拦住说道:“郡王不过是小孩子心性,此事以后再说!”
李隆基不再说话了。
杨玉环看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于是连忙说道:“三郎!饭食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不管什么事,吃饱了再说。”
“嗯!”李隆基看了李倓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杨玉环对着李倓和杨悦使了一个眼色,二人只好跟着一起回去吃饭。
李倓一路上心事重重,因为他实在不明白,最怕皇子王孙参政的李隆基为何会因为自己的拒绝而大动肝火。难道李隆基转性了吗?也不太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