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摔落在姜远怀中的人,肩膀上插着一支深入皮肉的箭矢,鲜血正淌个不停,将姜远的锦袍都染红了一片。
“晦气!”
姜远翻手便要将那人推开,却见这用布巾包了头脸之人,虚弱的说道:“救我…我的家人都被杀了…”
姜远还未答话,就听见土围子外面一阵呼喝之声,说得叽里咕噜的鸟语,姜远也听不清,伸出头去一看,就见得那十几骑人马已快冲到近前了,显然这些人是想纵马跃进土围子来。
土围子之中有大量的民夫和粮草,以及出使所带的珍贵礼品,姜远岂会让这些人冲进来。
虽然十几骑对姜远起不到任何威胁,但若被他们纵马进来发生混战,多少还是会有些损失的。
“放箭警告!长枪平举!”姜远断喝一声。
“哧哧…”
鹤留湾老兵手里的军弩立时发射,钉在那十几骑冲过来的道路上。
与此同时,蹲在土墙下的先字营兵卒也举了长矛站起身来,将长矛架在土墙之上,只要这十几骑敢跃马进来,定然要将马腹扎成马蜂窝。
那十几骑追兵,见得土围子后面突然射出密集的箭矢钉在路上,又见得土围子的土墙后突然多了几百颗脑袋,与上百把长矛,顿时大惊失色。
他们也没想到,这戈壁上废弃的土围子里竟然会有这么多人。
十几骑追兵顿时紧急勒了缰绳,马匹猛然一停,前脚抬空而起,嘶鸣不止。
“来者止步!靠近者杀!”雷扬大喝道。
此时鹤留湾的老兵又已将弩矢装好,举着军弩站了起来,手中的弩机瞄准了那十几骑。
那十几骑人马也不敢上前,用姜远听不懂的话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又对着姜远等人藏身的土围子指指点点一番,然后全都掉转马头,向来时路疾奔而去。
“嗯?走了?”姜远看着远去的那十几骑,很有些莫名其妙。
但想想也合理,这些人见到这个不起眼的土围子后面藏有这么多人,还武装精良,换了自己也得转头就跑。
“留些兄弟继续戒备!其他人抓紧吃些东西,半个时辰后出发!”
姜远也不知道那些突然离去的人是什么人,但从其装扮上来看,定然是马匪无疑。
这些人见得姜远人多势众不敢过来,而是快速离去,谁又知道他们是不是回去吹号子叫人去了。
使节团有千人之众,带着物资也多,除了二百先字营与一百禁军,再加上鹤留湾的三十个老兵,可战斗之人也不过三百三十人。
三百三十人即要保护剩下的这六七百手无寸铁的民夫,还要守住物资,实是已经是极限。
若遇上大股马匪来犯,很容易顾头不顾尾,严重一点,整个使节团都要完蛋。
这茫茫戈壁不似关内,在没有援兵的情况下,还是小心为妙,在不明情况之下,此地已不宜久留了。
“师兄,那这人怎么办?”黎秋梧指着趴在地上,肩头挨了箭的人问道。
“死了没有?”姜远淡淡的问了一声。
“好像没有,不过晕过去了。”
“弄醒他,问问是什么来路。”
黎秋梧闻言蹲下身去,把这人头脸上的布巾扯下,便要去按人中。
“师兄!是…是个女的!”黎秋梧惊讶的叫了一声。
“这世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有什么好惊讶的。”姜远揶揄了一声,也蹲下身来查看。
“啧啧啧…挺漂亮啊。”姜远凑近一看,不由得啧啧出声。
这中箭之人的确是一个女子,而且极为漂亮,但从相貌上看,这女子长得即不像党西人,也不像西域人,有一头自然的波浪长发,鼻梁也很高,肤色非常白,但又不失暖色。
“此人应该是个混血。”姜远嘀咕一声,伸手按在这女子的人中处,但按了好一会也不见醒来。
“估计是救不活了。”姜远松开按着人中的手,反手抓着女子肩头的那支箭矢用力一拔,顿时将箭矢拔了出来,血如箭一般从伤口飙出。
那女子痛哼一声,在巨痛之下竟然醒了。
“师兄,你干嘛?这样拔箭会死人的!”黎秋梧见状连忙捂住那女子肩头的伤口,但那狂涌出来的血,哪里止得住。
“她不死也差不多了。”姜远口中虽是这般说,手中却是极快,手中的横刀出鞘,在那女子肩头的衣衫一挑,将肩头处的衣裳尽数挑开。
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打开来正要往那女子的伤口上捂去。
“我艹,拿错了,这是石灰。”姜远见得纸包里的白色粉沫,连忙又包好塞回怀中。
黎秋梧瞪着姜远,她很想问问这个便宜师兄,大老远的从京城揣着包石灰在身上出来也不嫌累,只有江湖上那些不入流的山贼,才会在身上揣这东西。
姜远又在怀里鼓捣了一阵,居然掏出了七八个小瓶子小纸包,瓶子上贴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标签,什么‘鹤顶红’、‘蒙汗药’、‘五步失魂散’,最过份的还有一瓶上面写着‘大力丸’。
黎秋梧看着这些小瓶子目瞪口呆,这师兄不是好人哪!
“哎,是这个。”姜远终于掏出了想要的了,将那个小纸包打开,将里面的粉沫一股脑的倒在那女子的肩头伤口处,然后快速的用布条将伤口紧紧勒住,顿时将血止住了。
“多谢公子相救…”那女子微弱的说道。
姜远抓起一把沙子,擦了擦手上的血,微眯着眼问道:“三个问题,你是谁?那些追杀你的人是谁?为什么追杀你?”
“我是…胡商之女叫祖利娜娅…他们是…乌盘山马贼…”那女子艰难的说道:“我父亲…和仆人…商队…都死了…”
话还没说完,祖利娜娅又昏了过去。
姜远摸着下巴,自语道:“胡商不都是牵骆驼的么?”
“东家,可以启程了,时间不早了。”文益收过来禀道。
姜远点点头,道:“下令队伍转向西南,避开这一段路。”
姜远不清楚前面情况,怕遭刚才离去的那伙马贼的埋伏,只得下令使节团改道而行。
“东家,转向西南就进山了…”文益收有些迟疑,高原上的山可不似关内。
此处的山不但高,而且寸草不生,全是鸡蛋大小的砾石,那山顶之上还有皑皑白雪,行走起来,难度系数极高。
“无妨,到得山脚处再转道正西。”姜远接过文益收递过来的极为简易的地图,指着一条粗线道:“这处古河道,应该是湟河改道后留下的干涸河道,天黑前赶到此处扎营。”
“是!”文益收领命而去,招呼开道的雷扬再次改道。
“师兄,那这女子怎么办?”黎秋梧见得姜远拍拍屁股要走,连忙拉住姜远的衣袖问道。
“还能怎么办,咱们都帮过她一次了,留她在这吧,是死是活看她的造化了。”
“啊?”
“啊什么啊?”姜远翻了翻白眼:“咱们又不是菩萨。”
“哦。”黎秋梧虽有些不忍心,但姜远不愿带,她也不会多说。
这个便宜师兄虽然很多时候不正经,但行事却是极有章法,即然姜远说不带,那自然有原因。
黎秋梧可不似小茹那般心软,她流落江湖数年,什么苦都吃过,什么人都见过,阅历不一样,自然懂得姜远的用意。
老道又像个鬼一样的出现在姜远身后,拧着个酒壶喝了口酒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道爷我知道你俩有顾虑,但好歹是一条人命不是?”
姜远没好气的说道:“您老知道我们有顾虑,你还让我带上她?”
老道蹲在那女子面前,嘴里啧啧有声,一双小眼睛却是滴溜溜的转个不停,在那女子脸上瞄来瞄去。
“带上吧,到前面的石头城放下她即可,在这里说不定会被狼叼去。”老道站起身来,斜着眼睛看着姜远:“一个女子而已,顺道的事。”
黎秋梧道:“爹,此女来路不明,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师兄自有主意。”
老道转头看向黎秋梧,道:“你这丫头,何时像你师兄这般冷血了?你这还没…”
黎秋梧见道老道又要瞎说,而且还是当着姜远的面,连忙一把捂住老道的嘴,威胁道:“爹,你再胡说,小心孩儿缴了你的酒壶!”
“好,不说不说。”老道扒拉开黎秋梧的手,转头对姜远道:“道爷我年纪大了,你们不救,那道爷我救吧,也给自己攒点阴德。”
“行了行了!说得好像我跟师妹真的冷血一样。”姜远见老道不似开玩笑,也只得妥协,叫来几个老兵将这女子抬上一辆拉粮草的马车。
老道见得那女子被安置好,这才摇摇晃晃的喝着小酒,朝自己的马走去。
“你有没有感觉你爹怪怪的?”姜远凑近黎秋梧小声问道。
“还不是你天天给酒给他喝,喝酒喝的!”黎秋梧见姜远离得极近,忙离远了一些,小心脏又莫名的快速跳动起来。
“你俩个,别在背后嘀咕我老人家!”老道耳朵极灵,这么远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