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哥儿牵着雨儿出了鹤留湾市场,朝清宁所指的格物院而行。
刚下过雨,地面有些许积水,却并不泥泞,鹤留湾的道路都是用水泥硬化过的路面,村中主道更是铺的青石板。
秋风吹起,路两旁的枫叶飘落而下,铺落在青黑色的石块路上,红红点点。
主道两旁,左面是排列整齐,有序而建的红砖院落。
右面则稍差,只有些许新建的红砖房,点缀在众多的茅草屋之中。
远处的壮元山被云雾缭绕在山腰处,整个鹤留湾就似一幅山水墨卷。
“哥,这里好美,就像…就像…”雨儿歪着头,极力想用个词来形容眼前看到的景象。
但她没念过书也不识得字,哪里形容得来。
“像烟雨江南。”利哥儿轻声道。
“哥哥就是懂得多。”
雨儿崇拜的看了一眼利哥儿,随即又失落起来:“不像雨儿,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利哥儿摸了摸雨儿的小脑袋:“等哥有本事了,给雨儿请最好的教书先生,雨儿最聪明了,以后肯定是个才女。”
雨儿闻言开心起来:“嗯,雨儿一定好好学。”
利哥儿与雨儿顺着村中主道走了片刻,只见得前面出现一座巨大的府邸。
“丰邑侯府。”利哥儿看着府门上挂着的牌匾,轻声念了出来。
“这应该就是丰邑侯姜远的府邸了,可是我该怎么查呢?直接去问他?不妥,阿爹说当官的没几个好人。”
利哥儿摇了摇头,他的记忆缺失的厉害,只隐约记得自己一家是被当今皇上杀死的,以及似乎自己的身世与姜家有关。
“难道,我家人之所以被杀,是与姜家有关?或者就是姜家害的?”
利哥儿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曾打听过,当朝宰相姜守业是那狗皇帝身边的近臣。
这些年利哥儿也听过不少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也看过不少戏。
戏文里不是常有奸佞陷害忠良之事么,保不齐就是姜守业害的自己家。
想到这些,利哥儿的头又疼了起来,他总感觉似乎事情没那么简单,可他又实在记不起来了。
如果不是姜家害的呢,若贸然进府行刺,岂不是会杀错人?
这有违江湖道义。
“唉,我若是能多想起一些事来就好了。”利哥儿叹了口气。
当然,自己的名字是记得的,但即然知道自己一家是被皇帝所杀,自己却还活着,那自己不就是个逃犯?
所以,名字是万不可能轻易告诉别人的。
利哥儿心思灵敏,但毕竟年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查访,眼下还是先解决安身立命之事,有个地方吃饭才妥。
“自己实则无所谓,我会武艺怎么都不会有太大问题,雨儿却是年岁太小,扛不住冻饿的。
正好那开面馆的漂亮女子指了一条路,若能在鹤留湾留下来,正好可以借机慢慢探查。”
想至此处,利哥儿也不再朝丰邑侯府张望,牵着雨儿拐了个弯往格物学院而去。
刚走得几十丈,利哥儿就听得身后传来急奔的脚步声。
利哥儿对身后的脚步声极为敏感,特别是那种又急又快朝自己而来的脚步声,更是让他紧张。
这种毛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出现的,总之,他非常怕身后有脚步声就是了。
利哥儿下意识的拉着雨儿避向一旁,而后急速转身看去。
就见得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手里拿着根糖葫芦,正在追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
“文栋哥哥,文栋哥哥,等等我!”那小丫头胖嘟嘟的,奶声奶气的叫喊着。
那被追的少年穿着一身长袍子,袍摆扎在腰间,手里提着一个小桶,被那小丫头一追一喊,只得停了下来。
“唉!娟儿,你跟着我做甚!回家带弟弟去!”
这少年正是独臂老李与文益收的干儿子徐文栋,那小丫头自是王氏的女儿小娟儿。
“我才不要,我要跟着你!”
小娟儿气喘吁吁的跑至徐文栋面前,手中的糖葫芦高高举起:“哥哥,你吃一个。”
徐文栋可不上当,吃小娟儿的东西,哪怕一点,就会被这小丫头赖上,这当上过几回了。
徐文栋吓唬道:“我不吃,你回府去,外面坏人多,当心被人拐了去!”
“哼!你不吃,我也要跟着你,你不带着我,我就去告诉茹姑姑和老先生,说你不念书,等公子回来,我也要去告状!”
小娟儿如今虽然还是有些奶声奶气,但说话却是极为利索了,一手叉着腰,用糖葫芦指着徐文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我又不是逃课,公子和先生都说,要知行合一,只会读死书没多大出息!”
徐文栋嘴上这般说,脸上却有些慌乱,他倒不怕小娟儿去小茹与谢宏渊那告状,是怕他那独臂干爹知道。
若被干爹知道他不念书偷溜出府,怕是又要扎上几个时辰的马步,说不得还得挨打。
“行了,行了,你跟我去也行,不过不许告我的状!”徐文栋甩不开这个小祖宗,只得妥协。
今日鸿帝突临鹤留湾挖土豆,侯府中所有能主事的都去了田里,徐文栋偷溜出来一回实属不易。
小娟儿听得徐文栋允许她跟着,马上转成了笑脸:“哥哥,吃。”
徐文栋这才张口咬下来一个糖葫芦。
“甜不甜?”小娟儿欢喜的问道。
“甜。”
“哥哥,咱们去哪?”
“去砌墙。”
“为什么要砌墙?不是有好多民夫大叔么?”
“你懂什么,我念这么多书,当然要学以致用,万大人说,砌墙也是学问,公子说格物为万物之始,砌墙也是格物。”
“可是,你念的是子史经集呀。”
“闭嘴!”
利哥儿看着那十一二岁的小屁孩,牵着五六岁的小丫头,蹦蹦跳跳的也往格物学院去了,暗道:这又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吃得好穿得好,却是要去砌墙。
雨儿则是看着小丫头手里的糖葫芦咽了咽口水。
自从她阿爹阿娘死后,就再没有吃过了,现在都差不多快忘记糖葫芦是什么味道了。
“雨儿,我们也去吧,等找了活干,哥哥也给你买糖葫芦。”利哥儿见得雨儿眼馋,连忙又画大饼。
“嗯!哥哥真好!”雨儿忙点头,在她眼里,哥哥还从未骗过她。
不多时,兄妹俩来到格物学院的工地前,再次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高大的格物学院大门已经建成,整个大门是以大理石与水泥结合砌成。
大门两旁的石板之上,除雕刻着笔墨纸砚等图案,还雕刻着云纹雷电、浑天仪、星象图、水车等刻图,比鹤留湾村口的牌坊还气派。
格物学院内,楼阁亭台一座挨着一座,大多数楼阁房舍已经建好,只余一小部分建筑还在施工。
看着只有一小部分还在施工,这也是相对而言,因为格物学院占地之广,利哥儿与雨儿竟然没能看出这学院到底有多大。
“哥哥,他们这是在建皇宫么?”雨儿看着工地内,忙碌不停多不胜数的民夫们,惊声问道。
利哥儿也有些懵圈,那开面馆的漂亮女子告诉他们,这里是一座书院。
但以眼前的情形来看,谁家的书院会建这么大这么豪华。
“哥哥,我们能进去吗?”雨儿拉了拉利哥儿的衣袖。
利哥儿也有些胆怯起来:“应该…能吧。”
利哥儿紧握着雨儿的小手,试探性的往大门内走了数步后赶紧停下,警惕的环视了一下四周。
见得并没有人来赶他们,这才壮了壮胆,将腰挺直了,往那些正在建的房子走去。
利哥儿与雨儿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很熟的模样,终于走近了一座刚起了个地基的房子前,就见得刚才那对在路上碰到的少爷与小姐。
只见徐文栋一手拿着灰刀,一手拿着一块红砖,正有模有样的砌着墙。
那叫小娟儿的小丫头,一边舔糖葫芦,一边拿着布巾时不时的给徐文栋擦汗。
“哎,你们哪来的小孩,怎么跑工地上来了?回家去!”
这时一个穿着护卫衣衫,少了一只脚的汉子持着拐棍,突然出现在利哥儿与雨儿的面前,皱着眉头问道。
这大汉满脸凶气,脸上的胡子也潦草不堪,说话声音似洪钟,将雨儿吓得直往利哥儿的背后躲,两眼尽是惊恐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