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风裹着硫磺味,将烽火台上的狼烟撕成缕缕残魂。段嘉衍蘸着臂上鲜血,在撕下的军旗布片上疾书。箭伤溃烂的右手几乎握不住笔,字迹被硝烟熏得模糊:“念苏亲启,父安,勿念。” 血迹在“安”字上晕开,恰似他肩头被蛇牙贯穿的伤口。
“将军,最后一支穿云箭!”副将捧来雕翎箭,箭尾绑着个浸血的虎头鞋——鞋底银钉被人为掰成北斗状,钉尖残留着荧蓝蛇毒。段嘉衍将布片塞入鞋内,拉满弓弦的瞬间,腹部的七星针突然震颤,针尾指引的方向正是苏丹所在的南方。
\"妈妈,你说爹爹这次会带什么礼物?\"九岁的昭临踮脚望着供桌上的青铜狼首灯,鼻尖沾着朱砂粉。
\"星图要重描第三遍了。\"十六岁的念苏将狼毫笔蘸满石青,墨迹在羊皮纸上洇出裂痕,\"他答应过要采极北之地的极光石。\"
\"可是...\"云疏忽然按住胸口,绣着忍冬纹的袖口擦过《浑天仪图》,\"我闻到铁锈味,像去年雪灾时...\"
鎏金香炉突然倾倒,香料撒在云疏裙摆上。苏丹裹着玄铁鳞甲冲进来,腰间玉牌上的\"安\"字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红光。
\"这是头狼叼来的。\"他将染血的药囊掷在星图中央,接骨木果滚落时撞出细微磷火,\"你们母亲当年绣的虎头鞋,怎么会在...\"
\"爹爹!\"云疏突然尖叫着打翻青铜灯,火苗窜上供桌时映出她瞳孔里流转的血色星芒,\"北斗第七星在滴血!\"
念苏颤抖着拆开虎头鞋夹层,浸透黑血的麻布碎片飘落在《二十八宿图》的危宿位置。\"安\"字竖钩处的磷光突然组成箭矢轨迹,直指星图边缘的极北寒潭。
\"是母亲的笔迹。\"她将布片按在狼首灯的机关上,暗格里弹出半支断箭,箭镞残留的蛇毒在地面蚀出青烟,\"二十年前南疆刺客用的淬毒手法...\"
\"带昭临去密室。\"苏丹抽出佩剑抵住祠堂暗门,剑锋映出三个孩子苍白的脸,\"念苏随我去观星台,云疏...把你看到的异象全写下来。\"
\"可是爹爹!\"昭临死死抱住苏丹大腿,\"头狼背上的药囊还有这个!\"他抖开夹层里沾着狼毛的羊皮卷,展开的瞬间,整个祠堂的烛火都变成了幽绿色。
怀瑾将布片浸入灵泉,血渍遇水化开,浮出密写的《伤寒论》段落:“太阳病,发汗后,大汗出,胃中干,烦躁不得眠......” 他飞速翻动药典,对应页码的批注处显出一行小字:“癸亥年冬至,七星归位,取蛇王胆。”
“爹爹在说蛇巢的位置!”念苏的银铃碎片突然吸附在布片上,拼出北斗第七星的方位。云疏的虎头鞋底银钉自行脱落,在青砖地上滚出嘲风图腾——正是段嘉衍被困的军械库标记。
当夜,三个孩子溜出祠堂。怀瑾用硝石在晒谷场摆出七星阵,念苏将银铃碎片挂在竹竿顶端,云疏的虎头鞋则埋在阵眼。子时的梆子刚响,北方天际突然炸开三朵绿色烽火,与竹竿上的银铃共鸣出奇特的频率。
“是爹爹的暗号!”念苏转动竹竿,银铃反光在祠堂白墙上投出蛇巢地图。云疏指着某处尖叫:“这里!爹爹的星星在闪!”他掌心七星痣中的一颗突然发亮,与墙上的光点重合——正是蛇王盘踞的水脉中枢。
苏丹将接骨木果碾碎,混着灵泉调成碧色药汁,在素帕上绘出蛇巢暗道图。头狼伏低身躯,任由她在狼毛间缝入浸药的布条。当最后一针穿过北斗星位,狼群突然齐声长啸,声波震得屋檐积雪簌簌而落。
“告诉嘉衍,孩子们都安好。”她将染血的虎符系在头狼颈间,符上刻着云疏失踪那日的掌印。头狼冲出院子时,念苏的长命锁突然自行重组,锁链绷直如箭,指向段嘉衍浴血苦战的方向。
七日后,狼群带回段嘉衍的复信。这次是半幅染血的战袍,襟口处用蛇血写着:“双生安否?” 血迹在苏丹腹部落下的瞬间,胎动突然变得暴烈,腹中传来双胞胎此起彼伏的踢打声,仿佛在回应父亲的呼唤。
怀瑾用银针挑开战袍夹层,露出张硝制蛇皮,皮上密布着苗文与《黄帝内经》交错的暗语。云疏的虎头鞋突然发烫,鞋底银钉在蛇皮上烙出个“祭”字,与苏丹右肩的凰纹重叠。
\"你听错了,昭临。\"怀瑾按住弟弟发颤的肩膀,指尖深深掐进他绣着狼头的衣襟,\"爹爹在北疆抵御蛇患,怎么会...\"
\"可是头狼的眼睛!\"九岁的孩子突然指向供桌上的青铜狼首灯,\"它刚才眨了!就像去年除夕,爹爹说要带我们去看...\"
头狼突然撞开虚掩的木门,嘴里叼着的蛇皮在月光下泛着靛蓝色幽光。怀瑾认出这是母亲陪嫁的蟒纹护甲残片,蛇皮背面浮出的嘲风阵图正对着他腰间的玉佩——那是爹爹去年送的生辰礼。
\"七星阵眼...\"念苏的狼毫笔突然折断在《浑天仪图》的紫微垣位置,\"苏家老宅?\"
\"把阵图拓下来。\"怀瑾扯下外袍裹住蛇皮,袖口露出半截血色纹身,\"我去马厩备马,你们...\"
\"怀瑾哥!\"云疏突然抓住他沾着狼毛的袖口,\"那匹马...眼睛是红的!\"
五更梆子声穿透薄雾时,怀瑾正在神龛后焚烧密信。火星溅在\"苏氏初祖\"牌位上,灰烬突然凝成一行小篆:\"烽火连双子,血祭定乾坤。\"
\"这是爹爹的笔迹。\"他将残卷按在供桌机关上,暗格里弹出半块蛇形玉珏,\"二十年前南疆刺客用的...和母亲陪葬品上的纹路一样。\"
\"血祭?\"念苏将玉珏嵌入狼首灯底座,整个祠堂突然被幽蓝磷火笼罩,\"双子指的是云疏和昭临?\"
云疏突然尖叫着把母亲的虎头鞋扔进炭盆,鞋面腾起的青烟竟在空中拼出段嘉衍的轮廓——那个总给他们带糖人的边关守将,此刻正将佩剑刺入蛇王七寸,剑柄处嵌着云疏去年送他的银钉。
\"他要杀爹爹!\"云疏的瞳孔映着燃烧的鞋影,\"蛇王的血溅在阵图上,我们的名字...\"
\"住口!\"怀瑾突然掐灭炭盆,火星在他掌心灼出焦痕,\"爹爹在信里说,若遇大变就带你们去...\"
\"怀瑾哥的玉佩!\"昭临突然指着兄长腰间,原本温润的羊脂玉正在渗出鲜血,\"和爹爹药囊上的'安'字一样!\"
晨光破晓时,北方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苏丹临窗远眺,见赤色妖星轰然炸裂,散落的星尘拼出个硕大的“安”字。腹中胎儿突然安静下来,胎动的节奏变得与烽火余烬闪烁的频率完全一致。
是夜,苏丹在梦中见到段嘉衍。他浑身是血地站在蛇巢深处,手中却抱着个啼哭的婴孩——那孩子额间生着七星痣,与云疏掌心的痣印如出一辙。蛇王的毒牙穿透他胸膛的瞬间,苏丹的胎动突然化作实质的踢打,将枕边药典震落在地。
书页自行翻动,停在“双生续命术”的篇章。月光透过窗棂,将初祖批注的血字映在墙上:“以父骨为柴,母血为引,可逆天改命......” 窗外老槐无风自动,枝桠间垂下的蛇蜕拼出云疏的笑脸,孩子在月光下无声地说:“妈妈,我找到爹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