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方这边不急,孟冬青也不急,吃过这顿饭,她准备搬去跟姑奶奶做伴。
宾馆住着是舒服,但总还是没家里自在,再加上隔壁住进来一家来探亲的,孩子挺闹腾的,孟冬青嫌夜里太吵。
当然,最主要的是房子改了她的名字,孟新军就不可能会再给钱给她住宾馆。
接下来每花一分钱,都得从自己兜里掏,孟冬青嫌贵。
听到她要搬家,顾南方自告奋勇要来帮忙,孟冬青拒绝了。
她就一个行李包,一个网兜装盆子、茶杯这些日用品,提上就能走。
顾南方没把拒绝放在心上,周末颠颠地来了,怕孟冬青怪他自作主张,还把季煦和陈正风叫上了,许小晴也不甘落后,表示要过去帮忙打扫卫生。
然后一行人在宾馆房间门口,和两手拿上了全部家当的孟冬青面面相觑。
最后顾南方先抢到了行李包,季煦抢着拎了网兜。
陈正风和许小晴,“……”
等到了老宅,陈正风和许小晴积极投入劳动,拦都拦不住,三下五除二,就把家里的卫生全收拾了一遍。
“怎么连床被子也没有?”姑奶奶嫌弃孟冬青行李简薄。
孟冬青看老太太哆哆嗦嗦地开柜子,“卖了,我爸妈不让我回来,我为了凑回城的车费,把棉被和工分口粮都卖了。”
老太太动作顿了一下,暗骂刘秀琴不干人事,小心地把用棉布包着的大棉被芯抱出来,用一种嫌弃中带着些高兴的别扭表情,把被子塞到了孟冬青怀里。
棉被白白的,一看就是好棉花,入怀蓬松柔软,从柜子里抱出来闻着一点陈味没有,满满的阳光的味道。
这段时间天气都不太好,就昨天出了一天大太阳,姑奶奶肯定是昨天晒被子了。
“自己会缝被面吧?”姑奶奶又问。
这活孟冬青还真没干过,但有原主的记忆,孟冬青觉得自己能干,结果才起针,就被姑姑轰到了一边,嫌她折角折得丑。
孟冬青,“……”
“你们当知青,日子都过得这么清贫啊?”顾南方觉得今天怪丢人的。
到地方后,为了体现他们的用处,这会找了斧头和柴刀在外头劈柴,陈正风也被许小晴赶了出来,剩下的都是些细活,她和孟冬青来就行。
五个人里头,就他没有下过乡。
季煦不是下乡,他是支边,但也都差不多。
到他那里去做事也是,就一个手提包,孟冬青搬家比季煦强一点,多了个网兜。
“那不然呢,你以为下乡是享福啊,”这话问得,陈正风都想冲顾南方翻白眼了,他自认心态平和没怨气,毕竟当初下乡是他一腔热血主动去的。
可现在听了这话,多少也有点委屈。
季煦就要平和得多,“国家号召咱们到农村去,事实上农村并不欢迎我们,我们去了,干又干不了多少活,还要分社员的粮食和土地,难融入不说,去到贫瘠的地区,工分也有值钱,干上一年分不到红不说,还可能倒欠大队钱。”
知青们日日夜夜盼回城,可真到了回城这天,他们身上无形的泥巴又洗不干净了。
城不城乡不乡,有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里。
知青好歹还是普遍被认同的身份,他们这些支边青年,比知青更加茫然。
“我们下乡的时候,其实是给了安置费的,但冬青的钱,大半都汇给家里了。”陈正风平了平心气,小声解释。
孟冬青当时年纪太小,做事看不到后果,刘秀琴来信一哄,随便骗一骗,说自己摔断了腿,孟冬青就当了真。
当时老知青劝过孟冬青多留点钱应急,但孟冬青生怕刘秀琴没钱动手术耽误了,火急火燎把钱汇了回去。
后面有同去的市纺知青写信回家多问了一嘴,才知道刘秀琴根本没伤着。
是摔了一跤。
但也只是摔了一跤而已,顶多膝盖手掌破了点皮。
这事太残忍了,没人跟孟冬青说,但后来孟冬青应该是知道的,她探亲回来那回,消沉了很久。
顾南方听得眼睛瞪得溜圆,听完气得想打人。
“冬青这么好,他们凭什么不偏心冬青?”顾南方气愤地问。
季煦和陈正风眨了眨眼,不知道这话要怎么回,偏心还有条件道理的吗?
“人心眼一旦偏了,不喜欢的,好的也是坏,心尖尖那个,坏的也是好,谢谢你为我抱不平。”孟冬青出来倒茶水,正好听到顾南方的话。
顾南方脸腾地红了,不大好意思地接过茶缸子,小声开口,“我就是气不过。”
结果声音太小,孟冬青没听见,给季煦和陈正风端水去了。
顾南方,“……”
搬了家,本来孟冬青是打算留他们吃午饭的,结果顾南方几个自觉没帮上忙,个个跑得飞快。
孟冬青闲着没什么事,溜达过去孟家准备报个信,免得孟夏丽找她还钱跑个空。
……
一进门,就见刘秀琴在哭,孟新军黑着脸在安慰她,其他两间房门大敞,孟夏丽和孟秋同一家三口都不在。
看到是孟冬青,刘秀琴只瞟一眼就飞快低下头去,压根不敢跟孟冬青对视。
孟新军的目光里则是有些愧疚。
孟冬青,“?”
这是又干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
“你大姨拍电报来,说你大姨父查出大病要开刀,你妈把家的钱都汇过去了。”孟新军叹气。
大姨子一家对他们家很不错的,遇到急事借钱,肯定是要借的。
他就是郁闷,刘秀琴怎么就不能等他下班回来商量一下再汇,怎么接到电报,就火急火燎把钱全汇了过去。
就算汇,也应该给家里留点活钱。
看在存折上几十块钱的余额,孟新军是有苦说不出。
他还想打听到工作就直接定下来,现在哪里敢定,连打听都不敢托人打听了,手里没钱,拿什么打听。
现在也没法对孟冬青说,总不能说,【我原本打算……我预备要……】
没做到的事不说“原本”是孟新军一贯秉承的原则,刘秀琴更不可能跟孟冬青说,她把要给她买工作的钱转移了。
孟冬青听了只觉得耳熟。
查出大病,要开刀,要钱,这不跟刘秀琴找原主要钱的套路一样的吗?
又是一出狼来了?
不过,“大姨那里还缺钱吗?缺钱我这里还有点,妈你给大姨地址给我,我给大姨汇过去。”
刘秀琴心口一跳,马上拒绝,“不,你有这个心就行,你大姨缺钱会再给我拍电报。”
说着,刘秀琴心里莫名有些心酸,觉得孟冬青分不清里外。
成天跟她对着干,好像她这个当妈的多对不起她,一个大姨父却让她那么记挂。
手里那三瓜两枣在她面前护得死死的,总想从她这里找补点回去,现在为了她大姨父,又愿意全舍出去。
夏丽说得没错,她以后是指望不上这丫头的。
还是早点把她打发了出去,才让人安心。
孟冬青眉头微微抬了抬,目光躲闪,不敢跟她对视,语速加快,语气飘忽不定,摆明了就是有鬼。
这钱跟她有关?
孟冬青正琢磨着,孟夏丽喜气洋洋地推开门,“爸,妈,你们看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