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夏天的气息仿佛凝固在了时光的缝隙里,再也无法流动。
一场排球大赛预选赛,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将所有的希望和梦想击得粉碎。最终的成绩是一轮游,比分悬殊得令人窒息,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那一瞬间崩塌。
教练、替补席的队友们……甚至连看台上的观众,都像被钉在了原地,目光死死盯着记分牌,仿佛那上面刻着的不是比分,而是某种无法言说的绝望。
比赛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仅仅一场比赛,就宣告了整个夏天的终结。
姜安安死死攥紧拳头,直到指节渗出血丝。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混合着泪水,却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哭泣。她站在替补席的角落里,远远地看着队友们在球场上哽咽着擦泪。
她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结束。这场比赛本不该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被雨水打湿的记分牌上,刻着她们的完败。残酷地宣告着:她们输了。
输了。
是的,输了。甚至没来得及拼尽全力。
至于为何会输,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不是团队配合失调,也不是被对手气势压倒。
败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她。
作为压制对手的王牌主攻手——
在比赛中,她被对方扣出的球直接命中右肩,导致脱臼。
没能躲开那颗呼啸而来的球,整个人狼狈地摔倒在地。
比赛立刻中断。脸色大变的队友们把她抬回替补席,急救人员做了应急处理并冰敷。但此后,她再也没能重返赛场。
忍着冷汗直冒的钝痛,她一次次哀求教练让她再上场,却只换来摇头。
“以你现在的肩膀,这场比赛已经打不了了”——这句判决残忍地落下。
接替她的是低一级的学妹。
突然被推上这个本该由她独占的位置,背负压力的学妹根本发挥不出实力。
队友们也因紧张和不安动作僵硬,接连出现平时绝不会犯的低级失误。整支队伍转眼间分崩离析,分差随着局数不断扩大,最终酿成令人不忍直视的结果。
代替她上场的学妹和同届队友们,直到最后一刻仍在拼命。即便看台观众中途离场,即便听到失望的叹息,她们依然在战斗。
替补队员们也哭着呐喊到最后一刻。
每个人都拼尽了全力。
可是,只有她。
直到最后的最后。
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在众人泪流满面时,独自低头咬紧了牙关。
有人体贴地说不是她的错,也有人因不甘心而直言责任在她。
无论听到什么,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就因为她的缺席。
全队的夏天,就此落幕。
回过神来,姜安安又站在了这里。
她抓着天台生锈的栏杆,身体前倾俯瞰下方。
大脑一片空白……不,或许该说是漆黑一片。
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此刻的她,大概是人生中最狼狈的模样。
惨败后的数周……经历了太多,她已经彻底崩溃。
几乎无视了队友和甄阜发来的所有消息。浑浑噩噩地度过每一天。
受伤的肩膀其实没那么严重。
坦白说,已经无所谓了。
只是对自己感到绝望。
不为任何人,不被任何人强迫,为自己而坚持的事情……唯一拥有自信的事情,热爱到无法自拔的事情。想着这是最后的比赛了,要毫无遗憾地倾尽所有。结果却以那种方式,那种荒唐到极致的方式结束。
她无法原谅自己。
对一起奋斗的队友,还有支持她们的人,当然都心怀愧疚。
更无法原谅的,是以那种方式迎来终结的自己。
现在说什么都像在狡辩,所以没回复任何消息,也没在任何人面前流泪。
如淤泥般淤积的情绪越是挣扎越是纠缠。
不去想今后怎么办,也不考虑如何重新站起。只想埋没在心头的淤泥里,不被任何人打扰。
“又来了啊,安安姐。”
“甄阜……”
自运动会后第一次正式碰面。
“……为什么在这?”
“从音乐室能看到天台,安安姐最近总在这里吧?因为你一直站着不动,大家都传言闹鬼了呢。”
“哈……是么。”被当成鬼怪也无可厚非,现在的她对一切都提不起劲。
背靠栏杆转向甄阜。
他没有担忧没有困扰,只是用一如既往的注视着她。
“走吧姜安安。这里太热了,下去喝个奶茶?”
或许是刻意回避话题,但这种体贴反而令人烦躁。
她冷淡回绝:“要去你自己去。”
“诶——一起嘛,会中暑的。”
“说了不用……让我一个人待着。”
换作平时,甄阜应该会说“好吧明白了”然后离开。今天固执地留在原地纠缠不休。
“烦不烦,说了让我一个人待着。”婉拒无果后,她逐渐烦躁起来,语气不自觉地尖锐。
甄阜却毫不退缩。“这不像你的作风呢。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待在这里什么都改变不了。也许我现在说什么都徒劳……但是姜安安,别回头,向前看吧。只会沉溺在过去的姜安安根本不像你……”
“像不像我关你什么事,你懂什么。”她当然知道沉溺过去毫无意义。
甄阜的话没错。这几周一直如此,拒绝所有人的安慰,反复回忆那个无法改变的瞬间,痛恨无能为力的自己。现在的行为只是无意义的任性。
可正因赌上一切拼命努力过,才无法轻易接受,无法干脆割舍……这份执念,让她无法像个成年人般洒脱。
“你懂什么……!你这种……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少在那假惺惺!!”她无法消化甄阜的话语,也无法坦然接受。她偏执地认为他在全盘否定现在的自己。积压的怒火爆发了。
第一次对他怒吼。甄阜的肩膀微微颤抖。
那一瞬间,他露出了掩不住的恐惧与惊讶。
她的怒火仍未平息。“是啊……现在的我一无所有,被嘲笑也是活该,对吧?”
失控地将长期郁结的黑暗情绪倾泻而出。
对着茫然呆立的学弟继续。“说这些是在鄙视我吗?还是装好人假惺惺安慰?嗯?”她用看伪善者般的眼神讥讽地勾起嘴角。
此刻口不择言地持续输出恶意。“其实心里在嘲笑我吧?!!”
看着甄阜的神色逐渐黯淡。“优等生真好啊,有数不清的才能还这么受欢迎。一直顺风顺水,从没吃过苦吧?”所以才能轻松说出“向前看”这种话。
因为没真正痛苦过。才能对无法向前的人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种话。
“怎么可能向前……你拥有那么多,而我只有排球啊!”喷涌的情绪彻底失控。“别嬉皮笑脸说这些话!听了根本不会高兴!!”
姜安安仿佛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停不下来迁怒
长期对甄阜接近动机的怀疑,更让暴走的情绪雪上加霜。“说到底你算什么,专门拿我这种没出息的人取乐?周旋在不同人之间,把玩弄人心当乐趣?”
别说了。
“故意开玩笑看别人反应很有趣吗”
刚才那些话,也都是谎言吧。
用谎言来讨好我?
因为捉摸不透他的真心,或许从一开始就被耍得团团转——这些未曾宣之于口的猜疑,此刻化作恶毒言语喷射而出。
“第一次见面你就满嘴谎言。根本不真诚,不,或许压根没有真心吧……偶尔觉得你人还不错,果然还是没法相信你……”
住口……
“你从不说真话……总是打马虎眼开玩笑,到底哪句能信,根本分不清”
停下……别再说了……
“上次说的那些,也是谎话吧?”
始终沉默的甄阜突然抬头,用颤抖的声音第一次反驳:
“不是的。”
“那就证明给我看啊,那个怪异真的存在吗?”
“那个……”
“做不到吧,反正是编的。”
别说了。
住口……
“你果然和那些人是一类货色。把不存在的事说得煞有介事,搅乱别人……”
“……姜安安。”
“毕竟很受欢迎嘛,说什么别人都会信吧,哪怕是胡编乱造”
“不是的,姜安安,听我说……”
“够了,别再缠着我了,你的谎言,我已经听够了。”
“听我说啊姜安安——!!”
甄阜的瞳孔骤然扩大。嘴唇剧烈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