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聿檀喉间早有血腥气,待她离开,他捂着绢布呕血。
温姿月最信任的便是平凌,他无依无靠,且对她至少有感激之心。
平凌正在习武,他身体强健,从不曾对自己有过懈怠。
哪怕才堪堪入春,他已经换上轻薄的单衣,在习武场挥舞长刀,汗水滚入他单薄的衣料,清瘦的身体倒也别有一般韵味。
平凌注意到略微炽灼的视线,是商序在盯着他,他疑惑的看回去,走向温姿月,“母后。”
温姿月取出绢帕,平凌半跪在地上,她微微俯身,为他擦拭额上汗水。
这本该是母慈子孝,但她太过年轻,他也少年风流。
平凌想抓过帕子,她总碰触他脸颊,痒痒的,他不经意碰上她柔软的手指。
他心中荡开涟漪,少年未经过驯化,表达自己总是很直白。
他直勾勾的望着她,“为什么摸我?”
这句话自然是单纯的疑惑,他说话时语气满是无知,但眼眸中已然升腾起侵略。
温姿月心叹,真是好骗。
商序毯子下的腿生出钝痛,他平静推着轮椅离开,他是没了利用价值的废物。
温姿月柔声道:“春日寒,往后记得多穿衣。”
平凌倒是第一次被她关心,他呆呆的望着她,傻傻点头。
闻聿檀没问她去了哪里,若是他问,她也有说辞,她只是关心孩子而已。
白日渐长,春日也到了尾梢。
暖意渐浓,闻聿檀也偶尔能在外行走。
他静悄悄的,他站在庭院的走廊柱子后,他的身形被春日迸发的枝条遮盖。
朱珩殊面色沉郁,看着不好亲近,但当换上大红官袍,自是一番俊美威严模样,他眼瞳中有着笑意,倒不似从前骇人。
温姿月边念着书本,边去看朱珩殊的神色,去了繁复的首饰,她着一身浅色衣衫,娇俏可人。
郎才女貌。
闻聿檀知晓,总会有这一日,可他依旧疼痛难忍。
他不会再去忍。
她是他的,若是不是想让她铭记,他岂会这般放纵。
这目眦欲裂的场景很快被打破,顾流亭穿着黑衣,他对着二人问安。
顾流亭道:“禀娘娘,臣已取得皇三子信任,相信不日,他便会生出谋逆之心。”
他眉眼低垂,眸色中一片平静。
温姿月感慨,“你做事真是立竿见影,顾小姐与我有缘,便送进宫里陪着我住几日。”
她和闻聿檀处事手法越发像,这留质的方式也学来了。
顾流亭道:“是。”
见顾流亭应允,她唇角弧度越发动人,“辛苦顾大人。”
顾流亭微微抬眼,她生得明艳,在春日光景中,她灼灼夺目。
朱珩殊提醒,“顾大人,你该离开了。”
温姿月道:“朱大人,我做得可对?”
朱珩殊点头,“自然极对,先让顾流亭以为娘娘只是要一个保障,他怕是难猜到您要的是顾家显赫的权势。”
温姿月笑意浅淡,“话也不可这般说,至少平凌袭承丞相一脉,总比他们全家落得功高盖主全族尽死的结局要好。”
朱珩殊是越发欣赏如今的她,不似从前的愚笨,算计人都透着理所当然。
或许,辅佐她也不是无聊之事。
夏日将近,闻聿檀虽身体虚乏,可也灭了炭火。
温姿月端着茶水,她笑容轻柔,“夫君,喝些水润喉。”
闻聿檀接过,也只有给他下毒时,她才这般好态度。
温姿月揉着脑袋,“臣妾脑子愚钝,竟忘了还有政事要处理。”
从她认定闻聿檀在哄骗她,她便总有借口离开。
闻聿檀道:“心脏有些不舒服,姿姿,可以陪着我吗?”
闻聿檀轻吻她额心,“我是爱你的,可我没学会爱人,总让你感到难受,对不起。”
温姿月心口骤跳,她躲过他的吻,将脸埋在他怀中。
她从前是很盼望爱的,若是闻聿檀早在一年前说,她是愿意在这不自由的地方陪着自己爱人。
可太晚了。
他们抱了很久,闻聿檀唇瓣发白,他颤声道:“我等你。”
温姿月走得凌乱,她在御书房盯着烛火发呆,她心中郁烦,对着门外的喧嚷道:“安静着些。”
敲门声急促,“娘娘,奴才有急事要奏请。”
他躺在床榻上,眉目柔和,和以往每次沉睡时一样。
温姿月心中空洞,他就这么死了?
她还没报复他,也没算清他们之间谁亏欠谁,他就这样死在入夏的前一夜,可他按着他的谎言也能活到夏日。
温姿月眼泪扑簌簌流,她想,这不是爱,只是对生命骤然流逝的惋惜。
那给她消息的暗卫声音低沉,“娘娘,陛下忧心您难过,便让我告知您......”
他原来是好心,她,需要他这好心吗?
康太医抹了把眼泪,他低声道:“陛下心脏衰竭,是蘅若草害了陛下,臣斗胆请求将谋害陛下的皇三子缉拿。”
她是计划中的一环,也是最终得益者。
他登上皇位尚不足一年,又身体亏损,朝臣如往常一般拜见垂帘听政的皇后。
皇三子意图谋害新皇,陛下对自己兄长多有宽待,可却养出了狼子野心,遂下旨尽数将皇三子残党剿灭。
皇五子诱使皇三子叛乱,连同母族一同被抄斩。
闻聿檀用自己的命,铺出了一条坦途,而她走在这条尽是鲜血的河上。
有时她会恍惚,她是否会在这杀孽中溺亡。
闻聿檀的尸骨未入皇陵,他被埋在梅树下,他未曾见到冬日景色,只想再做观赏。
温姿月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躲着梅园走。
她在最困顿的那段时间,都在梅园待着,她在这里设计着自己的计划,对闻聿檀百般算计。
她对着他的骸骨总有心虚。
斯人已逝,她再回想起闻聿檀,他的面目不再让她憎恨。
夏季的梅园不再漂亮,树叶并不茂密,阳光顺着光影洒下,倒是说不出的落寞。
商序道:“节哀。”
温姿月擦掉眼泪,“现在太丑了,等到冬日,我再来和你一起赏雪景看梅。”
那晚闻聿檀让她陪着他,又让她离开。
他是知道自己即将死亡吗,所以在那一刻让她留下,若是她留下是不是会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异常,他是否不会死。
但这一切都无解,或许他知道自己必死,让她离开不让她看到他因疼痛狰狞的模样。
顾流亭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眼中有散不开的郁结,她面上再无从前的笑意。
“臣愿为娘娘尽绵薄之力,望娘娘收下这片诚心。”
他其实也才二十四岁的年纪,生得风流俊美,如今眼瞳没了从前的野心勃勃,只是纯澈的望着她。
看吧,有了权势,曾对她冷嘲热讽的男人向她摇尾乞怜。
温姿月没留下他。
过了三四年,那位垂帘听政威慑全朝的皇后娘娘薨逝,大临百姓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