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榆倒不知道沈微的思绪,他只是一个倒霉宿主而已,得到气运之子的肯定后他满意了,觉得沈微这是看中小黑这个人才的表现,不枉他辛苦把人救回来。
两人坐在月下闲聊,卫榆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去甚至都没什么感觉,他不由得多喝了几口。
“殿下府中可缺什么?”
沈微低头呷了口,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劳烦先生关爱,本殿不缺什么。”
“那盛京城中可有人为难你?”
自从卫榆放出消息,往日里欺负过沈微的见了她就像老鼠见了猫躲着她走,哪怕是无法无天的胡世子,也是被敲打了一番的,没人敢在明面上让她不好过。
库房角落里堆满了送过来的接风礼,她都过来这么久了,哪有什么接风礼,分明是自己心虚的赔礼。她一一照收。
至于那些无视,对沈微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多谢先生照顾,盛京无人敢欺本殿。”
卫榆细声温语,他照顾气运之子完全是把对方当小孩看,生怕对方在哪里被人欺负了。
“你……”卫榆还想问什么,他没想到这酒后劲这么大,刚开始喝下去没什么感觉,这会儿醉意全涌上来了,脑子蒙蒙的,把想要说出口的话全部搅散在喉间,语音含糊。
要是以往他也能压住,不过现在气氛正好,也不需要他掩饰什么。
卫榆看着沈微年轻带着稚嫩的眉眼,侧过头一瞬间的神情让他想到了另一个小孩,目光就不自觉带了点回忆怀恋,想着沈微女扮男装,这些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那可不行,气运之子就要有个好身体才是。
“殿下,我把脉一次千金难求,殿下愿意让我试试吗?”
“本殿不需——”沈微抬头就要拒绝他,她的身体本来就有别于男子,卫榆又素有神医之称,相传厉害的大夫把脉就可以看出很多东西,到时候根本瞒不住。
卫榆寡淡的脸带着薄如朝霞的红晕,原本淡然温柔的眼眸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雾,认真而仔细的看着她的脸,专注的像天真懵懂的孩童,眼神又温和敦厚,那一瞬间像是在透过她在看什么人。
沈微脑子里的一根弦都因为这个想法绷紧了,心脏撞击胸腔肋骨,发出“怦”的一声。
她全身肌肉都绷紧了,背下意识挺得笔直,呼吸都慢了半拍。
沈微想,自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算了,殿下不愿意就……”卫榆说完就意识到不对,气运之子独自生活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会轻信他人,这种事情太容易暴露了,她顾虑重重也是应该的,还是等以后与沈微取得信任后再为调理身体吧。
“好。”
沈微想到了最初绝不是幻听的那一句称呼,以及之后卫榆看向她时,自己总疑心对方什么都知道的错觉。
她一瞬间想到了之前那些种种的违和感,跳出身处其中的限制,沈微终于承认,那不是错觉。
卫榆在听见她答应后立马拿出了脉枕,像是怕她后悔一般眼巴巴的看着她。
这人似乎喝醉了自己还没发现,情绪要较以往更加外显一些。
果然。
卫榆手搭上去后神情专注了很多,月色笼罩下需要仔细看才能发现他两颊的薄晕。
“殿下脾胃损伤严重,气血亏空,寒邪之气过剩……”沈微为了不被发现女子身份,吃了一种掩饰的药,至此以后每月经血不足,只是是药三分毒,何况是这种阴邪之物,她外表身体看着没什么问题,内里却是虚空的厉害,寻常大夫来看也不过只能诊断出沈微脉搏浅淡,气血匮乏,内里亏空,只能归咎于先天不足,却不知道沈微身体里还有残留的毒素在破坏她的身体机能。
沈微大概不想让人发现她的秘密,卫榆说的隐晦,不往那边想听不出有什么。
“大概是殿下先天不足精元有所亏损,明日我为殿下开点药,每日服用三次,好好养着日后也能补回来。”
许是醉了,卫榆看着人的时候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淡然,那种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落下去沈微心里却没有多少恐惧,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师傅。”
卫榆以为自己幻听了,顺着声音来源看向沈微,少见的愣住了。她又叫了一声,接着说,“夜深了,我送师傅下去休息吧。”
这下卫榆听清楚了,他捂着嘴不让自己的笑出声来。
“哎!微儿。”
沈微要来扶他,卫榆侧身叫小黑过来,然后转头看向沈微。
“微儿,师傅还没老呢,我自己回去,小黑你送微儿去东厢的客房。”
卫榆执意自己回去,月色清浅的洒下来,大地朦胧像罩了一层薄纱。沈微跟着沉默寡言的小黑进了房间,小黑把人送到了就准备离开。
“本殿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师傅愿意庇护你,不代表你可以利用他在外胡作非为。”
声音不咸不淡的,却不难听出其中的警告之意。
小黑,也就是陈梓安回头,房间里灯光不算明亮,沈微脸上忽明忽暗,月光透过窗户打下来,给她周身的气质更添了一分清凉的气息,那双英气十足的眼睛显得莫名凉薄。
一直默不作声少言寡语的人终于开口了,他像在扯着嗓子说话,声音沙哑粗粒,
“六殿下,您多虑了。”
沈微一下就抬起了头,大雍的人一般称呼她为质子,只有兰朝的人会称呼她为“六殿下”,她眼里瞳孔放大了一瞬,紧紧盯着门口看不清神色的人,声音紧绷。
“你是谁?”
陈梓安对着人行了礼,她认出来是兰朝武将世家行礼的方式,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微臣陈梓安。”
沈微没听过这个名字,她困在皇宫里,对朝中势力并不明悉,很多事情都是听人说的。
兰朝有名的陈姓武将,只有一个。
大将军陈有胜。
也是兰朝战败大雍朝的主将。
那一战实在惨烈,十万将士全军覆没,陈家一家以身殉国主脉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沈微走得时候听说父皇看着陈家牺牲太惨,在云都陈府里只剩下一些妇孺之辈,免了对陈家的责罚,只把剩下的陈家人赶回了乡下。
她轻声问,“你与陈将军是何关系?”
陈梓安一路逃亡,最后转了几手被卖进了牙行,沈微的问询让他控制不住想到了那日的惨烈,铺天盖地的尸首,父兄惨白没有血色的面容,空洞的眼神激起了仇恨的光芒,后牙槽被咬得死紧,“咯吱咯吱”作响。
“微臣是陈将军的二子。”